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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景缎(一百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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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的手继续向内探索,指尖轻轻搔动她私处的毛髮。小慕容的喘气更
显急促,身体竭力弹跳,却总因为四肢给绷带束缚住,纤腰一撑起来,又被
迫落下,屁股不断拍打着桌面,形成一阵清脆的节奏。
「啊哈……啊哈……」小慕容一边挣扎,一边喘着气,两条不得自由的
腿微微颤抖,股间不停泌出汁液,两片嫩唇门户大开,不知不觉之中,藏于
其中的小花蒂也已凸起。文渊用手指掬取一点爱液,拇指和食指 了 ,不
禁笑道︰「小茵,你今天不但湿得快,还比平常多呢。」小慕容害羞不已,
喘道︰「你……你少乱讲……我哪有啊?」
文渊笑道︰「你还不认?」右手一拊,手掌在她私处磨了一磨。小慕容
呻吟几声,只觉得全身发软,正自恍惚,文渊掌上已沾了一大片爱液,在自
己面前晃了晃。小慕容迷迷糊糊地望过去,只见他手上湿淋淋地,像是刚洗
过手一样,不由得羞得面红耳赤,低声道︰「别欺负我啦,快……快放开我
……」文渊摸摸她那柔绢似的大腿肌肤,笑道︰「平常你太调皮,今天正好
教训你一下,怎幺能放?」小慕容急道︰「你这人!讨厌,我……我不要被
这样绑着啦!这样子,丢脸死了……拜託,放开我啦……」
文渊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股间的爱液却潺潺不绝,已有几滴从桌
面流到边缘,垂在那儿要掉不掉的,身体的反应跟她口中所求可不能配合。
他轻撚一下小慕容的花蒂,笑道︰「我看你好像很高兴啊,你不是很喜欢翻
新花样幺?」
小慕容私处受到重大刺激,登时娇声呻吟,红着脸蛋叫道︰「我……啊
啊、啊哈、呀!可是……这种姿势,我不能动了……」文渊笑道︰「那我来
动就好了。」说着低下身子,解开她的上衣,将那赏心悦目的乳房展现出来
,轻轻亲吻起来。
当他吻到那粉红色的尖端时,小慕容的身体又颤了起来,晶莹的肌肤上
渗出汗滴,不住喘气,轻轻地道︰「好了……好了啦,不要弄了,快点……
快点……」文渊站直身子,开始鬆开腰带,笑道︰「这幺急着要?」小慕容
一张俏脸红通通地,道︰「你别忘了,大哥还在等我们。」文渊笑道︰「这
幺说来,我们时间相当紧迫了?」小慕容面露娇笑,道︰「所以嘛,要幺你
先放我,大哥走了我们再来……不然,你这回可只能做一下子了。」文渊笑
道︰「一下子也好。」说着捉住小慕容的大腿,向后一拉,身体向前送去。
小慕容感到一根灼热的硬物缓缓插入,登时惊叫一声︰「啊、啊啊……
」由于她平躺在桌面上,私处水平朝着文渊,文渊的阳具轻易地长驱直入,
直抵娇躯最深处,小慕容蓦地感觉全身紧绷,不由得失声呼唤,不由自主地
想要夹紧双腿。但是在绷带捆绑下,这自然是徒劳无功的。
文渊接连抽动几下,小慕容毫无抗拒之能,只有腰间不断拱起落下,雪
白的小腹上汗珠流动,反应着文渊的动作。小慕容喘气连连,间歇地左右甩
头,眼角带着点泪水,叫道︰「啊、不要……太……太里面了啦……啊!啊
呀!」文渊见她反应激烈,连忙放慢速度,问道︰「小茵,会痛吗?」小慕
容喘道︰「不……不是……只是我……我……我受不了啊,你弄得太深了啦
……这样下去,我……我会……」突然脸上一红,不再说下去。文渊道︰「
会怎幺样?」小慕容别过脸蛋,脸色羞赧,低声道︰「我……我……那个…
…」
文渊看她吞吞吐吐地,比平常羞涩得多,不知道藏着什幺秘密,不由得
兴味盎然,笑道︰「你要是不说,我直接问你的身子罗。」腰间再次摆动起
来,两人股间碰撞,阳具飞快出入,响起了爱液润滑的声音。
小慕容连声呻吟,满脸羞涩之情,急叫道︰「不……不要啦!真的……
不……啊……啊哈、啊哈、哈……」她叫了几声,文渊的手便摸到了她脸上
,指尖抚弄着她的樱唇,令她的抗议缓了下来,转变成舒服的喘声。小慕容
一边喘气,又感觉到乳房上一阵温热,已被文渊手掌握住,温柔地把玩着,
乳头被他的手指悄悄挑逗,送来一波波的快感。小慕容羞得螓首乱摇,娇声
喘道︰「文……渊……哥哥……啊啊……文大哥……拜託啦,放过我……要
是……要是再这样下去,我……我就要……」
文渊手指转往她的腿根,柔声道︰「要怎幺啦?」说着手指又转移阵地
,再次揉撚她的阴蒂,只把小慕容刺激得全身绷紧,高声哀吟,脑海一片空
白,一阵剧烈兴奋涌上心头,还以为自己要当场晕了过去。
这时两人交合的姿势,本来是能够深入女体,但是对阴蒂刺激较少,照
理来说小慕容得到的快感会弱了些。但是文渊双管齐下,用手指稍加爱抚,
成效竟是出奇的好,小慕容马上被这双重刺激弄得失魂落魄,呻吟声不绝于
耳,再也喊不出要文渊停下来的话了。只见她双唇微颤,不住呵出温暖的芳
息,私处的软肉阵阵紧缩,好像无数根小舌头,舔弄着文渊的阳具。
文渊越弄越是兴奋,情不自禁蒂低下头去,「啜、啜」地吻着小慕容的
乳头,耳边依稀听到她甜美的呻吟声︰「啊……好棒、好舒服……啊哈、哈
、不行了……」文渊听在耳中,心里更为亢奋,知道每当小慕容言语紊乱,
难已自製时,就是她将近高潮的时分,当下更是加紧捅弄,使小慕容的嫩肌
磨蹭得加倍激烈。只听桌子喀啦喀啦地摇晃着,小慕容的身体奋力跳动,几
乎有点呜咽地叫道︰「啊……不行、真的不行了啦!我……我忍不住了!」
就再这时,文渊双手抱住小慕容纤腰,轻唤一声,放出了滚烫的阳精,
全部注入了小慕容的身体里。小慕容颤声惊呼,跟着满脸发烫,紧紧闭上眼
睛,神色极为羞怯。文渊洩出精液,腰间一鬆,舒了口气,柔声道︰「小茵
!」小慕容嗯了一声,声音很是不稳,脸上的羞意更增,还是没睁开眼睛。
文渊见她已然完事,却还是这幺害羞,正想取笑几句,忽然觉得下身湿
润,一股水液淅沥淅沥地淋上阳具,鼻中还飘来了一阵混着茶香的异味。
文渊呆了一呆,见到小慕容紧闭双眸的羞态,忽然醒悟,急忙低头一看
。只见小慕容股间湿淋淋的一片,除了原本的爱液氾滥,又涌出了另一道淡
黄色的水流,加湿了两人的下体。
小慕容睁开眼睛,见文渊正瞧着自己失禁的模样,羞得只想打个地洞钻
进去,急忙叫道︰「讨厌,不要看!」文渊却怔怔地目睹全程,看那水柱从
她下体放出,声势渐弱,变成一点一点水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小慕容
羞不可抑,若非双手不得自由,早就摀住了脸。
文渊有点尴尬地搔搔头,道︰「这……结束了?」小慕容羞愧地偏过头
,低声道︰「不然怎样?你还想看不成?人家……人家……呜……你怎幺可
以看嘛,丢脸死了……」文渊见她急得快要哭了,连忙道︰「别在意嘛,是
我看到,又不是别人……」小慕容急道︰「是你也不可以啦!我……我……
这幺难看的样子……」文渊笑道︰「那儿的话,你怎幺会难看呢?」
小慕容不安地眨着眼睛,仍是一派羞涩神情,道︰「你就是喜欢哄我,
这……解手的样子,还会好看不成?好了啦,这下可以放开我了吧?」
文渊把捆住小慕容手脚的绷带解开,小慕容从桌上跳了下来,一站到地
上,却有些脚步不稳,跌在文渊怀里,文渊连忙扶住她。小慕容嗔道︰「都
是你啦,把人家绑着那幺久!」文渊笑道︰「那不是你自己不乖,自己讨罚
的?」小慕容脸上一红,道︰「每次都这样罚,我才受不了呢。哼,人家都
求你放开了,你还不放,害我……害我这样丢人。」
文渊笑道︰「你要是早说要解手,我一定放呀,可是你又不说。」小慕
容搓搓手指,低声道︰「哪能说啊?要是说了,搞不好你更要欺负我,在…
…在进来之前,就让我……我……这样了……」文渊脸上一热,道︰「我什
幺时候这幺坏了?」小慕容瞄了他一眼,笑道︰「你对紫缘姐不坏,对华家
妹子也不坏,就是对我坏。」
两人调笑一番,拿手巾把身子揩抹乾净,穿好衣物,又过了好一阵子。
小慕容想起刚才当着文渊的面失禁,脸蛋仍是红扑扑地,说道︰「喂,刚才
……刚才那事,你可不能跟别人说。」文渊道︰「这当然。」小慕容道︰「
要是说了,你怎幺办?」文渊见她紧张之极,不禁笑道︰「说了就说了罢,
出口的话还能吞回来幺?」小慕容急道︰「什幺?你……你怎幺这样啦!」
文渊哈哈一笑,拍拍她的头,道︰「开玩笑的,别担心,我怎幺会说?」拉
着依然脸红的小慕容走出厢房,走向大厅。
到了厅上,两人见了于谦和紫缘,慕容修却已经不在。小慕容左右张望
,道︰「大哥呢?」紫缘微笑道︰「他先走啦。」小慕容啊了一声,叫道︰
「走了?」紫缘道︰「是啊,他问完了事情,说不打扰你们,所以就先走了
。」文渊和小慕容一听,同时心头一跳,脸上发烧。小慕容嗫嚅道︰「大哥
他……他……该不会来找过我们了?」紫缘微笑道︰「是啊,他等得不耐烦
,不等着带路,就跑去厢房了,一回来,就这幺说。他没跟你们说话幺?」
两人听了,眼光暗交,都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知道凭慕容修如此内力,
隔着一道门,自然把两人种种亲暱声音都听在耳里,全然瞒他不过了。紫缘
微笑着望向两人,眼神也带透着些取笑的意思,只不过在于谦面前,三人心
照不宣,只有装作什幺事也没发生。
小慕容若无其事地道︰「大哥真是的,我们还有事要问他呢。」紫缘浅
浅一笑,道︰「没关係,他说过几天会再来,有事还可以问。」文渊道︰「
这样就最好不过了。」三个人一搭一唱,于谦望在眼里,似乎也看出一些端
倪,不经意地笑了笑,道︰「今天辛苦三位了。文公子,我有些话想私下问
你,不知是否方便?」文渊道︰「这是当然。」
于谦点点头,带着文渊来到自己的书房。于谦问道︰「文公子,今晚的
刺客,当真是皇陵派的人?」文渊道︰「不只是皇陵派,另有两人,是瓦剌
太师也先的部下。」于谦沈吟道︰「也先,是幺?」文渊道︰「照这情形看
来,或许龙驭清跟也先有所勾结。若非如此,龙驭清单凭皇陵派人力,恐怕
也不敢起兵造反,但是有了外援,那就另当别论。」
于谦点点头,在房中来回踱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文公子,我想请你
看一样东西。」于谦说着,走到一座木柜之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卷
锦缎,展了开来。
文渊一看,见那锦上绣的景致,霎时间心下凛然,心道︰「是十景缎?
这片景是『平湖秋月』!」昔日他跟蹤邵飞来到于府,已知道于谦拥有十景
缎之一,这时尚未问过于谦,却不料于谦自己先拿了出来。
只听于谦说道︰「这是我于氏先人遗留下的一疋锦缎,靖威王赵王爷,
曾几次派人向我借观此锦,我一直不明所以,只道他贪图这锦缎绣工精巧,
想要据为己有。前些日子,韩先生才与我说,这锦缎共有十疋,分别绣有西
湖十景,称为『十景缎』。」文渊道︰「正是,在下也有其中一疋。」于谦
奇道︰「你也有?」文渊道︰「是一位前辈交给紫缘姑娘的。」
于谦道︰「韩先生说,这锦缎之中藏有一个秘密,解开这个秘密,便可
以得到人生的至乐。」文渊闻言一怔,道︰「人生至乐?」他虽知十景缎中
暗藏玄机,但是从巾帼庄四女到任剑清,都不知其中奥妙。他本来想,其中
若非藏有特异武功,便是寻觅前人珍宝的线索,这时听于谦转述韩虚清的话
,听得「人生至乐」,不禁有点迷惑,暗想︰「这可有点奇了。人生至乐,
所指为何?」
于谦道︰「我听说龙驭清手中,已经得到了其中几疋锦缎,看来靖威王
是和他合作谋取。我一介文官,一辈子也不会去搜罗十景缎,留在我的手中
,并无益处。文公子,这疋锦缎,我打算交给你。」
文渊吃了一惊,连忙挥手,道︰「这是于大人的传家之宝,晚生何德何
能,怎敢受此馈赠?」于谦笑道︰「什幺传家之宝?此类书画锦绣,要是挂
出来观赏,用以怡情养性尚可。成天收在柜子里,等于没有。这锦缎于我无
用,前人也不曾嘱咐善加保管,留至今日,并无多大意义。」
于谦说到这里,脸色肃然,又道︰「于谦身处宦海,福祸无常,今日虽
是身居高官,却难保哪一日不会身败名裂。这十景缎若留在于谦手上,或有
不保之日,那时候为他人所用,若落入龙驭清之流手中,所谓至乐云云,不
论为何,总是后果堪忧。我将它交给你,是为了以防万一,你身怀绝技,料
想不会轻易为人所算计……」文渊道︰「这可不然,江湖上武功智计胜过晚
生的,多如繁星。」
于谦微笑道︰「江湖上的事,我是一窍不通了。」说着捲起那「平湖秋
月」锦缎,说道︰「总而言之,这锦缎我是交给你了。现在的于谦,已经没
有多余的力气,在这东西的争夺上花费心思。这锦缎带来至乐也好,争斗也
罢,你且自衡量,是否要将它留下。若是你不愿捲入纷争,就是将它烧燬,
于谦也乐观其成。」于谦说着,已将那锦缎送到文渊面前。
文渊看着那一卷锦缎,望不见里面巧夺天工的绣法时,实在是平平无奇
,不露半点光华,可是就凭这「十景缎」之名,龙驭清一旦知道,定会设法
谋取,届时又有一番苦斗。他忽然一想︰「斗就斗,又如何?我既然来保护
于大人,本就是摆明了跟皇陵派作对。反正手上已有『柳浪闻莺』,再来一
疋,那也无妨。于大人所言不错,他实在不该平白无故,多了这一个负担。
巾帼庄石庄主不肯毁去十景缎,我可不必在意,真到了必要关头,将它毁了
便是。」
想到这里,文渊心情豁然开朗,接过于谦手中的锦缎,道︰「晚生明白
了,这个责任,我接下了。」
他回想有关十景缎的种种︰「蓝姑娘曾说,龙驭清得到了其中两景,并
知道六景的下落。六景……哎,这不是废话幺?师父同门四人各有一疋,龙
驭清自然知道,而他自己有两疋,自是又得到了一疋,加上他派人去巾帼庄
,那又是一疋。这幺算一算……我也拿了两景,龙驭清两景,韩师伯、任师
叔各有一景,师父生前也该有一景,只是我们都没有看过。加上巾帼庄,那
已经是十知其八。剩下两景,不知所在何方?」
文渊从听闻十景缎之名至此,才见到第二景,但是一经推敲,实在是有
八景的下落都呼之欲出。他又想起「人生至乐」,只觉得扑朔迷离,实在想
不透这是什幺意思。他不禁怀疑︰「所谓人生至乐,真有个定论幺?到底是
何涵义?这可真是玄之又玄,令人费解了。」
十景缎(一百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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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谦虽知卫高辛来犯,必是受了龙驭清指示,但若要向景泰皇帝上奏龙
驭清的是非,却也无实证在手。文渊和于谦商议过后,决定按兵不动,若是
皇陵派再次派人来袭,便要将对方擒下,如此有了凭证,方能对付龙驭清的
势力。
然而从卫高辛、林家兄弟夜袭于府之后,一连几天,于府再没有发生任
何骚动。小慕容和华宣轮流陪着赵婉雁,也不曾遇上什幺为难事。文渊担心
柳氏姊妹安危,在那日天明之后,前往白府探问,知道姊妹两人摆脱了林家
兄弟,已平安无事地回来,也就放下了心。
如此时日匆匆,半个月过去,文渊一如往常,练琴、练剑、练内功,悠
然自得。偶尔思及十景缎之事,却也是全无头绪,索性抛开不想。紫缘却对
这两疋锦缎很是喜欢,不时取出来观赏凝视,一看就可以看上好半天。
这一日是小慕容陪着赵婉雁,华宣住在于府。当天文渊和华宣在院子里
练过功夫,回到房里,便见两疋锦缎在桌上铺开,紫缘站在桌前,静静端详
。华宣笑道︰「紫缘姐姐,你每天都看这锦缎,看不腻呀?」紫缘嗯了一声
,没有擡头,说道︰「这锦缎绣得很好,我想学一学这绣法。」
华宣一听,想起首次跟紫缘、赵婉雁学刺绣的经过,登时头痛不已,道
︰「刺绣有什幺好玩嘛?紫缘姐,别学了啦!」紫缘微笑道︰「我觉得很有
趣呀。宣妹,等我研究出来这些绣法,要不要我教你?」华宣吓了一跳,往
旁边床上一倒,连连挥手,叫道︰「不了,不了,紫缘姐,你学你的,千万
别再教我。这功夫折腾人得要命,我……我可做不来!」
文渊走到紫缘身边,笑道︰「怎幺样?看出什幺成果来了幺?」紫缘脸
颊微红,道︰「还不成呢,这绣法相当精细,难懂得很。织出这十景缎的人
,实在了不起。」文渊道︰「嗯,难不成十景缎的秘密,就是这巧夺天工的
刺绣技术幺?」紫缘嫣然一笑,道︰「要是把这个大秘密告诉龙驭清,你想
他会怎幺样?」文渊笑道︰「从此以后,他就成了武林第一的刺绣名匠?」
紫缘笑道︰「我说他一定也看不懂。」顿了一顿,忽道︰「赵姑娘的刺绣本
领,可才真是好呢。要是赵姑娘在这儿,她一定也喜欢看这锦缎。」
华宣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道︰「对啦,文师兄,我们该接赵姐姐过来
了罢?向师兄说一个月后会回来,今天刚好一个月啦!」
文渊这才想起,向扬独自一人出外练功,至今已是整整一个满月。他知
道师兄最重然诺,尤其赵婉雁是他最心爱的女子,决不会违期不返,当下道
︰「说得是,算算日子,师兄也该要回来了。」华宣道︰「那我今天过去,
要是见了向师兄,就可以跟慕容姐姐一起回来罗?」
文渊略一沈思,道︰「你顺便问问师兄,看他是否要搬过来同住。如今
龙驭清的意图昭然若揭,倘若师兄能来相助,便多了几分力量。」华宣拍一
下手,笑道︰「好呀,向师兄也过来,更不怕那些恶人了。」
当下华宣骑了一匹快马,出了京城,前往赵婉雁在野外住的小屋。一路
马蹄哒哒,到了屋前,她翻身下马,叫道︰「慕容姐姐!赵姐姐!」
过得一会儿,赵婉雁出来开门,微笑道︰「华姑娘,今天来得好早啊。
」华宣嘻嘻地笑,道︰「今天不一样嘛。」说着一看赵婉雁,见她容光焕发
,脸上的笑容似乎收也收不住,显是心情奇佳,当下问道︰「赵姐姐,向师
兄回来了没啊?」赵婉雁道︰「还没有。」华宣笑道︰「啊,向师兄还没回
来,你就这幺高兴,要是回来了……」说着突然半途打住,一时倒想不出如
何形容,便道︰「那一定更高兴了!」
赵婉雁略感害羞,脸上露出腼腆的微笑,道︰「向大哥回来,我当然高
兴啦。华姑娘,先进来里面吧。」说罢,带着华宣进了屋子。小慕容迎上前
来,笑道︰「哎呀,只有华家妹子一个人来,没有向公子幺?」赵婉雁一听
,脸颊更增羞红,道︰「怎幺啦,你们一个个都来取笑我?我可没有对不起
你们啊。」小慕容笑道︰「哪儿的话,怎幺是取笑呢?我们可是真心真意,
帮你盼着你的向大哥回来呀。」
赵婉雁红着脸走到一旁,不跟她们说话。小慕容笑道︰「喂,喂,怎幺
跑啦?妹子,你瞧一下,赵姑娘是不是生气了?」华宣歪着身子去看赵婉雁
脸色,登时笑道︰「哪有生气啊,赵姐姐偷偷在笑呢!」赵婉雁更加羞了,
急急忙忙地跑回房里,关上了门,还听到小慕容和华宣愉快的笑声。
她呼了口气,坐在床缘,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转头往旁边的小白虎拍拍
手,轻声道︰「宝宝,来。」小白虎原本卧在地上,这时立刻站了起来,爬
上床去。赵婉雁把它抱在怀里,柔声道︰「宝宝,向大哥出去这幺久,你想
不想他?」小白虎叫了一声。赵婉雁微笑道︰「向大哥快要回来了哦。」小
白虎又叫了一声。赵婉雁轻轻抚摸它的皮毛,心里满怀期待,心道︰「向大
哥,早一点……早一点回来吧……」
时辰慢慢过去,湛蓝的天空,逐渐变成了一片橘红,晚霞满天。
三个姑娘在小屋中等着,都不禁有点茫然起来。华宣见赵婉雁凝望窗外
,神情虽然平静,却藏不住焦急期盼的气氛。她轻轻拉了拉小慕容的衣袖,
低声道︰「慕容姐姐,我看好像不太妙。」小慕容望了望赵婉雁,也不知道
该说什幺,只有耸耸肩膀。
再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朦胧,夕阳也将要落下山头。赵婉雁忽道︰「
慕容姑娘,你先回京城好了。」小慕容一怔,道︰「我先回去?」赵婉雁点
点头,道︰「本来今天就是华姑娘留下来嘛。天要黑了,你如果不赶快动身
,会来不及进城的。」小慕容搔搔脸颊,道︰「这是没错,可……可是……
」朝华宣望了一眼,显得有些为难。
赵婉雁微笑道︰「没关係的,向大哥今天怕是有事耽搁了,华姑娘可能
也回不去啦。慕容姑娘,你先回去好了,我……我不要紧的。」她口中这幺
说,可是声调中的落寞之意,华宣和小慕容却都听了出来。小慕容虽然聪明
,此时也无法可想,只得道︰「好罢,那我先走啦。妹子,你陪着赵姑娘哦
。」
小慕容乘上华宣骑来的马,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华宣目送小慕容离开
,回头望着赵婉雁,嗯了几声,低声道︰「向师兄可能没弄清日子啦,这…
…说是说一个月,可是也很难算得刚刚好嘛,就是用手指数,也常常会多一
天、少一天的……呃……赵姐姐,你……你就……呃、呃……」
赵婉雁轻轻举手,微笑道︰「华姑娘,我没事的。」说着关上窗子,道
︰「你来帮我一下好不好?该做点菜了。」华宣连忙道︰「啊,好!」
两女弄了些简单的饭菜,自行用了。这时早已入夜,赵婉雁点了烛光,
望着那时明时暗的烛火,呆呆地发楞起来。
直至三更半夜,忽听淅沥声响,渐响渐密,下起了雨。过了不久,小雨
成了大雨,屋顶上哗啦哗啦地响个不停。
赵婉雁坐在桌前,脸上并无倦容,华宣听着雨点答答,却已经眼皮沈重
,昏昏欲睡起来。本来华宣身怀上乘武功,绝不会比赵婉雁容易睏倦,但是
处在这尴尬之极的气氛下,却是令她疲累不已,忍不住道︰「赵姐姐,你还
不睡幺?」赵婉雁轻声道︰「你先睡吧,我不累。」
华宣歎了口气,道︰「赵姐姐,不要等了啦,也许向师兄算错日子……
」赵婉雁微笑道︰「我知道的。华姑娘,你睡吧,我真的不累,也睡不着。
」华宣见她执意如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先进房去。
赵婉雁见华宣进去睡了,便即站了起来,缓步走到门边。夜幕低垂,大
雨滂沱,黑沈沈的夜色之中,旷野惟闻雨声,一个人影也没有。霎时之间,
赵婉雁忽觉双颊湿凉,只道是雨水洒落,用手一摸,才发觉是自己的泪水,
滴滴溜溜地从眼眶滑了下来。她轻轻颤了颤肩,微带呜咽,轻声道︰「向大
哥……你在哪里?」
同样在倾盆大雨之下,一处荒僻的山岗中,向扬站在十数棵断裂的树木
间,全身早被雨水打湿,剧烈喘气,衣襟前一片鲜红。
在这一个月里,他费尽心思,钻研寰宇神通,修练九通雷掌,功力究竟
有没有进步,却连他自己也不能肯定,唯一确定的,却是内伤又加剧了。
向扬大口喘气,竭力平复内息,心里懊丧不已,暗道︰「没有用,这幺
修练下去,功力只怕还要退步。今天……已经过了多少天了?」
日复一日的修练中,向扬已经算不清到底离开赵婉雁几天了。他擡头望
着天空,雨点打在他的脸上,令他觉得有点冷意。向扬长长歎了口气,心道
︰「师弟的武功,应该又进步了罢。他很聪明,学什幺都快,果然……总有
一天,我会比不过他的。」
他想着龙驭清的话,一想再想,只觉脑中一团混乱,忍不住放声大叫,
一掌往旁边的松树打去。「喀啦」一声,又有一株青松倒下,地上溅起了一
大片水花。
向扬一掌击出,顿觉胸口剧痛,不禁按紧心口,沈声喘气。忽听一个女
子声音说道︰「向兄,你到底在做什幺?」
向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子撑着纸伞,远远站在一旁,伞上雨点答啦
答啦地响。黑夜大雨之中,向扬看不清她容貌,只凭声音分辨,说道︰「是
石姑娘?」那女子微笑道︰「是。」这持伞的女子,却是巾帼庄大庄主石娘
子。
向扬呼吸略定,道︰「石姑娘,你怎幺会来这里?」石娘子道︰「这儿
离巾帼庄没多远,我不能来这走走幺?向兄,你又来这儿做什幺?」向扬道
︰「没什幺,练练功夫。」石娘子微笑道︰「连着这幺多日子,练功练到呕
血还不停止,就不能说没什幺了。」向扬默然不语,逕自在雨中走开。
石娘子跟在后面,叫道︰「向兄,留步!」向扬回过头来,静静地道︰
「石姑娘有何指教?」石娘子向他凝视一阵,微微一笑,道︰「向兄一个人
练功,似乎相当不悦。我可以请教几招吗?」
向扬转身面对石娘子,道︰「石姑娘,你盯住我几天了?」石娘子道︰
「包括今天,一共六天。」向扬一听,忽生怒气,叫道︰「你是来看我的笑
话?」石娘子道︰「不敢,向兄不是在练功幺,又有什幺笑话可看?」向扬
一听,顿时哑然,过了一会儿,才道︰「石姑娘有意讨教,在下奉陪。」石
娘子微笑道︰「那幺得罪了,请赐教。」素手一摆,将纸伞收了起来,大雨
淋在她身上,很快便将她全身上下打湿。
十景缎(一百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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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扬更不打话,单掌朝天,雨点不住打在他掌心。上身微仰,九转玄功
内息略一流转,旋即猱身攻上,右掌虚揽,掌力吞吐不定,犹如星芒闪烁,
令人不易捉摸。
石娘子嗯了一声,脚步错动,不与向扬掌势交锋,身子朝左侧开,说道
︰「向兄,这不是『九通雷掌』罢?」向扬默不作声,聚精会神,一瞬间连
拍七掌,有轻有重,劲力甚为玄妙。这是「寰宇神通」中的变化,向扬并未
修练大成,石娘子眼光犀利,双掌连环劈出,掌法快捷爽脆,竟然招招佔得
先机,把向扬的攻势完全逼退回去。只听「啪」地一声轻响,石娘子已一掌
按住向扬胸膛。
向扬脸色微变,站立不动。石娘子撤了掌,道︰「向兄,认真点罢。」
向扬深深呼吸几下,道︰「算了,不打了。」石娘子道︰「怎幺了?向兄练
功过久,太累了幺?」向扬不答,走到一旁树下。浓荫遮挡不少豪雨,但雨
水依然从枝叶间连串落下,淋在向扬身上。
石娘子见他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登时脸色凝重,走上前去,大声叫道
︰「向兄,你再这样消沈下去,岂不让江湖同道耻笑,说道华玄清后继无人
?龙驭清几句言语,便将你诱得这般心意不定了?」
就在这时,黑夜中轰然一道闪电,白光照得一瞬光亮。向扬猛然回头,
厉声道︰「你说什幺?」石娘子神色淡然,说道︰「龙驭清跟你说过什幺,
我都知道了。」向扬道︰「你怎幺会知道?」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地大了
起来。
石娘子面朝旁边林子,叫道︰「四妹!」
只见一个少女戴着斗笠,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一双大眼睛眨了眨,看着
向扬,显得颇为忐忑。向扬见杨小鹃也在此地,自己却也没有察觉,不禁心
下一凉,忽又觉得心口绞痛起来。
杨小鹃有点怯意地望着向扬,低声道︰「向公子,是……是我听到的。
」向扬道︰「你如何听到的?」杨小鹃看了看石娘子,轻轻地道︰「大姐,
让我跟向公子说吧。」石娘子点点头,道︰「我在山下等你。」说着撑起纸
伞,待要举步,又向杨小鹃淡淡一笑,才缓步走入林间。
杨小鹃见大姐离开,脸上增添了几分紧张的神气,低声道︰「我……我
那天离开庄子,要去京城,路上瞧见了一个曾在庄里卧底的奸细,就是神驼
帮骆天胜的女儿,叫做骆金铃。我偷偷跟着她,看到她到了一间小屋,你跟
赵姑娘都住在里面。」说到这里,杨小鹃突然脸上泛红,甚是羞涩,斗笠的
前缘低下去了几分。
向扬虽然见过骆金铃,还从云非常手里救过了她,却不知她的名字身份
,这时听见了,也不在意,道︰「骆天胜的女儿,又怎幺了?」杨小鹃道︰
「我看她鬼鬼祟祟,以为她要下手暗算你们,正想出声警告,忽然看见文公
子、华姑娘远远来了。那骆金铃立刻逃开,我本来想追上去,想不到还没跨
步,就看见龙驭清藏在另一边,骆金铃往那儿跑了过去。龙驭清这等厉害,
我怎能跟他硬碰?只好继续躲着啦。」
这时雨势稍弱,淅沥淅沥的雨声放缓了不少。向扬回想当日情境,道︰
「你躲在一旁,看了我跟文师弟的比试?」杨小鹃道︰「是啊。」她说到这
里,急忙跟着补上︰「你虽然昏倒了,可那是因为你有伤在身啊。要在平常
,你的本领还是一等一的。」
向扬冷哼一声,道︰「你到底躲着偷看了多久?」杨小鹃手指拨拨脸颊
,脸蛋透着一抹红晕,悄声道︰「一直看到半夜。」向扬又是一哼,道︰「
好,算我姓向的无能,给人盯了这幺久也没察觉……」忽然心念一动,说道
︰「且慢,你为什幺要一直偷看?你我是友非敌,大可进屋子来见面。」
杨小鹃红着脸蛋,稍稍别过了头,道︰「我担心你的伤啊。可要是进去
,免不了打扰你跟赵姑娘,乾脆待在外头。」向扬再次回忆,自己昏厥转醒
之后,便和赵婉雁缠绵了一回,直到赵婉雁入睡以前,两人调情说笑,数也
数不清,杨小鹃一个年轻姑娘,怎幺好意思进来?
想到此处,向扬再一看杨小鹃的神态,虽然夜色昏暗,但天边电光闪动
下,仍见她眼波如水,双腮透红,说不尽的羞赧,定是把屋里两人的亲暱状
看了个全。想透此节,向扬顿感一阵尴尬,岔开话题,道︰「你说见到龙驭
清,他也一直监视着我?」杨小鹃迅速摇头,道︰「不,文公子他们一走,
龙驭清也就走啦。到了夜里,他才再过来。」
她稍一迟疑,又道︰「向公子,我说呢,你别听龙驭清那些胡言乱语啦
。他挑拨你跟文公子师兄弟的感情,肯定是个阴谋,你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
话烦恼,又这样伤了身,我……」忽然又踌躇了一下,悄声道︰「我们大家
都很担心啊。」
向扬面露苦笑,摇了摇头,道︰「我岂不知龙驭清不怀好意?可是他有
一点是说对了。师弟天资聪颖,悟性超群,涉足江湖以来,武功突飞猛进,
不出几年,势必远远胜过了我。我这个做师兄的,怕是有点名不符实了。」
杨小鹃急忙否定,道︰「哪有这回事?向公子,你千万别这幺想啊!」
向扬似乎没有听见,喃喃地道︰「从小到大,师弟学什幺都快,又会弹
琴,又会读书,现下武功……也要赶过我了。师父传我寰宇神通,我修练至
今,几无所成……师父,你为什幺不传给师弟,要传给我?师弟这等聪明,
给他练了不是更好幺?为什幺传给我?我……我……」他自言自语,神色越
显痛苦,慢慢低下了头,手掌紧抓心口。
眼见向扬神态大异,杨小鹃甚为吃惊,连忙上前问道︰「向公子,怎…
…怎幺啦?」才走上几步,忽听向扬大叫一声,猛地转身,左臂横扫,一股
强烈之极的劲风骤然迸发,把她推得跌出好几步,「哗刺」一声坐在地上,
水花四溅,戴着的斗笠也给震飞,豆大的雨粒洒尽秀髮。
正当杨小鹃错愕之际,向扬连声大吼,双掌连环重击,「砰、砰
、砰」数声大响,雄猛绝伦的掌力接连印在一棵古松上,震得树干从中断裂
。半空打起一声雷响,向扬飞身再推一掌,松树顿时轰隆倒下。
天空接连打了几个霹雳,闪光照耀之下,杨小鹃见向扬咬牙切齿,神情
痛苦,心里不由得慌了,一个翻身跳起来,道︰「向公子,你定下神来,别
太……」话才说到一半,又是几个惊雷震动,轰轰雷霆,风雨大作,打断了
她的话头。向扬一声怒吼,伸手指着雷雨夜空,叫道︰「王八蛋,你发什幺
威?想跟我向扬比划几招幺?要比就比,谁怕谁!」
呼吼声中,向扬身形飞窜,双掌连出,使的全是九通雷掌的猛招,「雷
鼓动山川」、「疾雷动万物」、「春雷百卉坼」、「风雷 石坛」,每一招
都是威不可当,数掌之间,必有一株苍松倒下。霎时四下松针纷飞,松果乱
滚,狂风暴雨中雷声隆隆。杨小鹃为他狂态所慑,一时吓得呆了,浑不知该
如何是好。
数十招掌力击发出来,向扬也已大耗力气,站定下来,不住口地喘气,
旁边横七竖八,都是松树的残枝断干。杨小鹃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轻声道
︰「向公子!」
向扬神色茫然,并不回应,忽然脚下一软,向前倒了下去。杨小鹃急忙
将他扶住,却见他双目紧闭,晕了过去。杨小鹃搀扶他到一边树底坐下。大
雨倾淋之下,向扬衣衫头髮都已湿尽,淩乱不堪。
杨小鹃心中难过,歎了口气,拨开遮住他眼睛的头髮,轻轻地道︰「何
必这幺想不开嘛!弄成这个样子,我……」看着向扬憔悴的模样,杨小鹃喉
头一阵哽咽,左手按住向扬丹田,右手轻轻托住他的后心,心道︰「反正先
救醒你再说。」微一运气,丝丝真气便从双手掌心传了过去。
她擅长拳脚弹弓,内功修为并不深湛,内力鼓蕩几次,向扬还是昏昏沈
沈。杨小鹃只觉向扬体内真气混乱,好似棉絮纷飞,自己的内力送将过去,
往往音讯全无,不知所蹤,不禁着急起来,心道︰「这可怎幺办?唉,早知
道就该少偷懒点,把内功练好……没办法,只有找大姐过来帮忙。」
正想站起来,下山去找石娘子时,向扬突然身子一颤,大叫一声。杨小
鹃又惊又喜,连忙道︰「向公子,你醒了?觉得怎幺样?」向扬呼吸急促,
迷迷糊糊地道︰「婉雁……婉雁,你在哪里?」
杨小鹃一听,心口犹似受了重重一击,一阵酸楚滋味涌上来︰「你就只
念着赵姑娘,没把我放在心上……」忽然之间,杨小鹃手腕一紧,已被向扬
握住。向扬睁开眼睛,眼神却是朦胧一片,口里轻轻地道︰「婉雁,你……
你怎幺会来这里?」
杨小鹃脸上一热,甩脱他的手,道︰「什幺婉雁婉雁的,看清楚,我是
杨小鹃,不是赵婉雁!」她听着向扬呼唤赵婉雁的名字,心里只想哭出来,
气恼之下,转过身子,正要起身走开,忽觉肩膀一重,却是被向扬拉了回去
,紧紧抱住。杨小鹃呆了一呆,随即羞得满脸发烫,叫道︰「你……你干什
幺?」向扬犹如不觉,低下头去,在她耳际轻声说道︰「婉雁,别走……我
好想你,婉雁……」
杨小鹃不禁愕然,心道︰「他神智不清,分不出我是谁了,把我当作了
赵姑娘?」才这幺一想,杨小鹃忽觉胸前一热,向扬的手掌已从背后摸了上
来,正好握住她的乳房。雨水濡透的衣衫,登时滴出了点点水珠。
她惊叫一声,只觉双腮燥热,心儿扑通扑通地跳,害羞之下,想要挣扎
,却不料向扬心神未复,力道却强,杨小鹃扳不开他的手。就在这时,杨小
鹃感觉脖子上一阵趐痒,却是向扬正轻轻吻着她。冰凉的雨点,不断落在两
人身上,杨小鹃浑身湿透,却觉得全身火热,从所未有。
杨小鹃急道︰「向……向公子……喂,不要这样,清醒一点……啊……
」她嘴里抗拒,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巾帼庄大战时,受到春药逼迫,在
地窖中与向扬的种种肌肤相亲之态。当时杨小鹃浑浑噩噩,事后印象模糊,
见到向扬时,明知自己贞操保全,却也暗暗不好意思,时有遐想。这时换做
向扬心神错乱,她自己却是清醒明白,被向扬抚弄几下,当时身受的快感重
新被勾起,怎不令她手足无措?
杨小鹃羞愧之下,想要反抗,但是一回头,见到向扬的脸庞,心里又是
一阵悸动︰「我……我要怎幺办?我应该抵抗的,但是……这幺多天来,我
不就是想着他?在巾帼庄,是他救我的,在京城被捉的时候,也是他……」
就在她恍惚难决的时候,乳头、腰际、腿根等各处私密部位,都已渐次受到
向扬的抚摸,隐藏在心底的情愫,也渐渐被勾引了起来……
十景缎(一百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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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哈……」
杨小鹃羞耻地轻轻地呻吟,半推半就地和向扬的手对峙,身体里燃起一
股燥热的感觉,令她越来越是徬徨。她感到向扬的手慢慢伸及自己胸腹各处
,强烈的男子气息混着雨水,令她觉得有点晕眩。
忽然,她感到屁股上被一件异物顶住,回头一看,却见向扬裤底凸起,
布料鼓胀。杨小鹃吞了吞口水,害羞不已,心想︰「这下面就是男人的……
那个……我该怎幺办?」
她颤抖着伸出小手,不知为何,很想摸一摸向扬的下体,将要触及时,
却又感到腼腆,赶紧把手收回,心里暗羞︰「丢脸死了,我……我怎幺想这
种事?」一瞄向扬股间,心里又蹦蹦乱跳,不能自制,好奇心驱使下,手又
伸了出去,却再次半途而废,闪电般缩了回来,双手缩在唇边,又羞又怯。
在杨小鹃摆荡于情慾和理智间的同时,向扬却仍迷迷糊糊,揉着她胸前
的软肉,亲吻她的粉颈。纷杂的雨声中,杨小鹃的喘息声始终未停,却是渐
呈紊乱,慢慢失去了少女的矜持。大雨点点滴滴,淋得她双眼迷濛,看出来
儘是一团乱。
杨小鹃实在被摸得受不了了。她扭过身来,投在向扬怀里,正要回吻
,但又羞赧地迟疑一下,心想︰「大姐知道我这样,一定要骂死我了。」
一转念间,看见向扬的轮廓,不禁怦然心动︰「不管了,骂就骂吧!」樱
唇微启,向前轻送,往向扬唇上吻去。
她吻着向扬的嘴唇,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陶醉地搂着他的身体
,只觉得像要就此融化。吻着吻着,好不容易分开,杨小鹃喘了口气,望
着向扬的脸,满腔幸福感觉,又轻轻吻了吻他。同时,向扬似乎也微微颤
抖,抚摸着她娇小的胴体,不断带给她爱慾的刺激。
大雨之中,杨小鹃正逐渐沈迷在向扬的怀里,潜藏心底的爱意不断给
挖掘出来,使得她防线尽失,娇态毕露。单是爱抚,已经不能满足她的需
求。杨小鹃在娇喘中离开向扬的唇,急迫地解开他的衣衫,抚身其上,眷
恋地用身体和乳房摩蹭着他的胸膛,促声喘道︰「向公子,向公子……你
来吧……我可以把一切……都给你……
蓦地向扬一个翻身,将杨小鹃压在地上,低头下去,隔着衣物,吻着
杨小鹃的乳房,并撕扯着她的衣服。杨小鹃「啊」地呻吟一声,害羞之余
,却也忍不住春声大作,喘道︰「慢……慢一点……啊、啊啊……」受到
这样刺激的待遇,杨小鹃只觉得灵魂趐颤,舒服得仰头娇吟,喘声连连。
正当她沈醉在其中妙趣时,忽听向扬发出一阵模糊低沈的声音,只听不清
楚在说什幺。
杨小鹃轻声喘道︰「你……你说什幺?」稍一留神,倾听之下,登时
听得分明,向扬正低声呼唤︰「婉雁……婉……雁……」
听到向扬在叫着赵婉雁的名字,杨小鹃霎时浑身一颤,彷如大桶冷水
倒在心上,激情登时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羞惭和恚怒。她猛地
推开向扬,哗啦一声,正好跌坐在一个浅水洼里。向扬神情一震,略现愕
然之色,望着杨小鹃。
杨小鹃身体快感尚未消退,仍在剧烈喘气,却是满脸怒容,大声叫道
︰「婉雁、婉雁……你就只念着赵姑娘!我担心你的身子,暗中跟了你这
幺多天,你一点也没把我放在心上!本来你不知道,现在你知道了,却还
是……还是……」她奋力大喊,气急败坏之下,突然一甩手,打了向扬一
个耳光。一眨眼间,睫毛上带着细碎水珠,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滴,晶莹闪
动。
向扬坐在当地,半边脸上一阵红热,慢慢开口,说道︰「我……」
杨小鹃拉好衣襟,用力一顿脚,踩得水花四溅,大声骂道︰「你这个
浑蛋!你想着赵姑娘,就去找她啊,不要在这里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难
看死了!」向扬呆然以对,听着杨小鹃呼叫,突然像是醒了过来,猛地起
身,直盯杨小鹃。
淅沥沥、淅沥沥,雨声渐渐歇了下去,雨已经小了。杨小鹃肩膀轻颤
,将地上的斗笠捡起来,心中仍是气恼,正要转身走开,忽听向扬说道︰
「杨姑娘,我拜託你一件事。」杨小鹃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什幺?」
向扬道︰「请你去找赵姑娘,替我向她道歉。」杨小鹃哼了一声,道︰「
为什幺不自己去?」向扬道︰「因为我还不能回去。现在这个样子,我也
没脸见她。」他静了一会儿,说道︰「我要去找龙驭清。」
杨小鹃一听,登时大惊失色,叫道︰「龙驭清?你找他做什幺?」向
扬道︰「当然是把我的答案告诉他。」杨小鹃更是吃惊,颤声道︰「你根
本打不过他,这幺一去……」突然之间,她脸色一变,说道︰「还是……
向扬,你该不会听他的话,当真、当真要……」
风雨停息,漫漫长夜过去,又是一日之晨。
于谦换上朝服,準备入宫早朝,才到门口,便见到一个少女远远奔来
,是昨日去陪赵婉雁的华宣。她急急忙忙地冲过于谦身边,叫道︰「于大
人早!」却不停步,直接飞奔屋内。
文渊和紫缘正在厅上,见华宣突然冲进来,都是一怔。文渊道︰「师
妹,怎幺沖得这幺急?师兄回来了?」华宣双手撑桌,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叫道︰「没、没……没有回来!向师兄、他、他……」她神情急切,似
有一大堆话要蹦出来,可是跑得太急,剧喘之下,全然说不分明。
紫缘道︰「宣妹,别急,缓口气再说罢。」
华宣手按胸口,喘了几下,叫道︰「昨晚向师兄没有回来,可是半夜
里,杨姐姐突然跑来……」文渊道︰「杨姐姐?」华宣急道︰「巾帼庄的
杨姐姐啊!」文渊道︰「啊,一时没会意过来,杨姑娘怎幺去找你了?」
华宣叫道︰「她说她碰到向师兄了,可是……可是……向师兄不回来
啊!」文渊跟紫缘同时一惊,不明所以。紫缘道︰「怎幺会呢?向公子跟
赵姑娘那幺好……」华宣急道︰「她说,向师兄要她转达,向赵姐姐道歉
……向师兄、他……他跑去找龙驭清了啦!」
文渊大感诧异,道︰「师兄此举,是何用意?杨姑娘可有说明?」华
宣道︰「她跟赵姐姐说了,可是不跟我说。她们进房里说,说完了,赵姐
姐出来,就一直哭。我问她怎幺了,赵姐姐只是摇头,要我先回来。」紫
缘道︰「你回来了,那赵姑娘岂不是一个人留在那里?」华宣道︰「杨姐
姐在陪她,她说要带赵姐姐先到巾帼庄去,因为靖威王他们都在京城,赵
姐姐不方便来这里住。」
文渊霍地起身,道︰「这事有蹊翘,我得去长陵一探究竟。师兄孤身
一人,怎能跟龙驭清抗衡?」紫缘柔声道︰「你也别急,先找茵妹来,大
家商量一下啊。」文渊点了点头,道︰「应当如此。」华宣叫道︰「那,
我去找慕容姐姐……」
才说到这里,只听脚步声响,小慕容飕地从门廊奔来,见到华宣,怔
了一下,说道︰「妹子,你怎幺回来了?」华宣道︰「怎幺回来了?当然
有大事啊!慕容姐姐……」小慕容挥一挥手,道︰「慢着,先厅我说,我
这也有大事哪!」文渊奇道︰「你也这幺匆匆忙忙的,却又是怎幺了?」
小慕容道︰「刚才大哥派人来,我才知道的。大哥这些日子都在关外
,昨天探到讯息,瓦剌已经出兵了,现在正往大同的方向行军,听说是带
着正统皇帝来的。」
三人听了,不禁耸然动容。文渊心道︰「终于出兵了,皇陵派若真与
瓦剌互通声气,决不致按兵不动,天下安危,在此一决。」说道︰「小茵
,这事跟于大人说了吗?」小慕容道︰「还没有,于大人上朝去啦。」
紫缘道︰「等于大人回来,我们就告诉他,好先有个準备。」文渊道
︰「正是。慕容兄平日放浪不羁,想不到对山河兴亡,如此关心,着实可
敬。」
小慕容噗地一声轻笑,道︰「哎呀,你可别太擡举他,你以为大哥喜
欢管这种国家大事?他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为。」文渊甚感不解,道︰「
这就怪了,怎幺是身不由己?」小慕容眨眨眼睛,笑道︰「这我不能说,
要是说了,大哥可要骂死我啦。」
西北关外,黄沙卷空,数以万计的瓦剌铁骑在太师也先率领下,正浩
浩蕩蕩地向大同前进。
远方的山丘上,一个青衫男子高立枯树残枝之上,远观瓦剌大军,面
露冷笑,道︰「好大的阵仗!不过在我大慕容眼里,还不足为惧。」
树下一个女子身着戎装,手携双戟,正是蓝灵玉。她擡头望了慕容修
一眼,说道︰「你别这幺自信满满,行军打仗不比一对一的过招,你就是
武功再强,对付得了这许多兵卒?」
慕容修神态自若,伸手遥指瓦剌军兵,傲然说道︰「我只想瞧瞧,这
也先手下有些什幺人物,能跟本大爷过上几招?哼哼,今晚咱们探他大营
,若是他防範不周,给我砍了脑袋,这一大群废物也等于没了脑袋,还有
何屁用?」
蓝灵玉呼了口气,轻声道︰「营是要探的,不过要杀也先,未必容易
!你要是逞强,自己丢了性命,那……那约定履行不了,可别怪我。」说
到这里,脸上不由得微微发热,翻身上了身旁坐骑,提 叱了一声,策马
而走。
十景缎(一百八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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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先大举入寇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传开。
瓦剌军队首先攻至大同。也先挟持正统皇帝,意图骗开城门。大同总兵
郭登却不中计,挡了回去。也先转而攻向紫荆关,却是势如破竹,轻易破关
而入,直逼京城。
大敌犯境,朝廷正当震恐之际,于谦自也不会袖手旁观,旋即纠集京城
军士,準备迎敌。景泰皇帝也知道事态严重,自己这皇位坐不坐得稳,全看
于谦能否退敌,当下任命于谦总督各营兵士,兵将若有不从命者,可先斩后
奏之。
于谦调度兵马,列阵京城九门之外。大将石亨进言︰「敌军势大,难以
对付,不如坚守城中,让他们师老无功。」
于谦脸色一沈,说道︰「也先率大军来攻,又挟持太上皇,气焰嚣张。
我军先败于土木堡,士气低迷,要是固守,更是此消彼长。这正是重挫瓦剌
威风的时机,焉能示弱,让对方小觑了?」
他亲自披甲出城,对众将士下令︰「这一战是背城而战,攸关社稷兴亡
,人人都要拚死力战。临阵之际,若有将领不顾士兵,自行退却,众人可斩
杀之,即使我于谦也不例外。要是士兵不顾将领而逃,后队士兵斩前队!」
二十二万军兵闻此严令,无不心情激荡,这一战的重要性,已是显而易
见,许胜不许败,败了就是亡国之恨。在于谦陈词之下,人人热血沸腾,只
待也先率军杀到,一决胜负。
文渊和小慕容跟着于谦出城,就近护卫,这时正站在一旁,看于谦调兵
遣将。小慕容忽道︰「喂,瓦剌要是打来了,你上不上阵?」文渊道︰「抵
御外辱,人人都要出力,当然上阵。」
小慕容稍稍转头,一对澄澈的眸子朝他望来,轻轻地歎了口气。文渊微
觉奇怪,道︰「小茵,怎幺了?」
小慕容轻声道︰「我实在不想要你参战。你心肠那幺热干嘛?什幺事都
往自己肩上扛,就算你不在乎生死,我可担心透了。」
文渊拍拍她的肩,柔声道︰「你放心,我会小心的。难道我捨得抛下你
们,轻易赴死吗?」
小慕容朝搭在她肩上的手一看,轻轻地道︰「我知道,可是兵凶战危,
谁晓得你会不会出事呢?」她微微擡头,又道︰「说真的,我宁愿你的武功
像从前一样,只比我好一丁点儿,高不成、低不就的,这样,有很多事你就
管不着、也管不了,不会跟黄仲鬼、龙驭清那种高手过招,什幺皇陵派啦、
十景缎啦、夺香宴啦、也先啦、瓦剌啦……通通都不要管了,咱们跟紫缘姐
、华家妹子四个人,逍遥自在的,可有多好……」
文渊听着她款款细语,一时答不上话来。小慕容见他默默不语,当即浅
浅一笑,道︰「算了算了,我胡言乱语罢啦,你别放在心上。我去散散步,
待会儿回来。」
文渊微笑以对,看着小慕容悠哉地闲步离开,心里却无法就此释怀。放
眼望去,旌旗飞扬,兵将往来,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莫名沈重的压迫感,
令他不自觉想︰「『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这一仗征战之地,仅在京
城之外,只怕也有许多人要不得归还了。唉,『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
梦里人』!」
他扶了扶腰间佩剑,心想︰「我要是死了,紫缘、师妹、小茵,她们要
怎幺办?先不说别的,单单为了她们,这一战就非胜不可。」
「刷」地一声,文渊拔剑出鞘,左手二指捏剑诀,右手挺剑一喝,骊龙
剑银光抖擞,白刃不动,锋芒遥指南天长空,若凝若滞,若飘若悬,架式一
亮,已是名家气度。
「指南剑」一经起手,文渊随即沈气敛劲,微微阖目,陡然间回身收剑
,一收之余,旋即暴起突出,脚步随上,一道笔直剑芒回递六尺,剑风嗡然
而响。一旁兵士闻声望来,但见白芒如雪,动静如螭龙翻腾,不可捉摸,无
不咋舌惊歎。
「指南剑」之后,文渊毫不懈怠,剑法再变。先练「潇湘水云」,再练
「八极游」,身形进退之际,「御风行」、「蝶梦游」、「鹤舞洞天」、「
岳阳三醉」等高妙身法,一一融会显露,同时左手忽拳忽掌,忽指忽爪,连
连变化「黄云秋塞」、「渔樵问答」、「风雷引」、「泛沧浪」,与剑招互
收相辅相成之效,更是妙招叠出。
旁人看得接应不暇,目瞪口呆,文渊却全不知觉,凝神致志,将生平所
学一一施展开来,千千万万的招式流转脑海,如同走马灯般连绵不绝。此时
他心里所想,只有将自身武功竭尽所能地发挥精进,战场之上,碰见的是寻
常兵士也好,绝顶高手也罢,无论如何,不能有半点鬆懈,务必全力以赴。
所为目标,有三个︰
紫缘、小慕容、还有华宣。
深夜,京城之外,寂然无声。明朝官军人马虽众,但在于谦严令之下,
人人自律,军规整肃,不闻丝毫杂沓之声。
京城于府之中,华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紫缘坐在床边,轻轻拨弄琵
琶,微响叮咚,闭着眼睛,默默祷祝。
文渊不放心紫缘出城观战,怕她受到波及,是以留在于府,等候消息,
华宣留下来陪她,心中却也挂念文渊和小慕容,怎幺样也无法入睡。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声道︰「紫缘姐姐,我睡不着。」紫缘睁开眼来
,微笑道︰「不睡不行,都这幺晚了。来,我陪你睡吧。」她将琵琶放好,
上了床,躺在华宣身旁,轻轻握住华宣一只手掌,柔声道︰「宣妹,别担心
了。瓦剌军队一来,我们就登上城头去,看着他们平安回来,好不好?」
华宣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眼波轻轻颤抖,用力点了下头。
东方破晓,朝阳万丈光芒之下,金戈铁马漫山遍野而来。
瓦剌大军到了。也先挟持着太上皇,即为昔时的正统皇帝,率领塞外铁
骑,以雷霆万钧之势袭向京城。
于谦下令关闭所有京城城门,身先士卒,于德胜门外亲自督阵。他发出
号令,分派兵士在城外民房设伏,又调动数百骑兵,传下吩咐︰「你们即刻
前行,负责诱敌,一见到瓦剌军队,便即迅速折回,切记不可与之相斗。」
众骑兵领命而去。
文渊和小慕容在于谦身旁护卫,以防有变。两人不约而同,都悄悄望了
望于谦,但见他神态宁定,既无自信满满,亦无危惧不定。
过了半个时辰,远方的天空,渐渐升起了阵阵烟沙。尘土高扬,如起乌
云,接着隆隆隆、隆隆隆,大地迴响闷雷,遥远的震撼一波又一波地传来。
于谦猛地大喝︰「众军戒备!」
明军刀枪森然,严阵以待。
蓦然间巨声纷起,声动天地,京城远方的民宅,瓦剌军队与埋伏的明军
,已开始剧烈厮杀。前去诱敌的骑兵远远归来,当头将领策马来到阵前,大
声回报︰「大人,也先军队前锋已中埋伏,但是当先几名大将,非常勇猛,
恐怕拦不住。」
文渊上前一步,拱手说道︰「于大人,瓦剌阵中颇有高手,让晚生去对
付。」小慕容叫道︰「我也去!」文渊一摇手,道︰「不,你保护于大人。
」话声一了,已然翻身上马。
于谦道︰「文公子,敌军势大,不可大意。」文渊点头应道︰「晚生知
道,多谢。」叱咤一声,纵马离阵而去。
狂风飞沙,迎面扑来,挟带着血腥的杀气。城外的居民早已撤走,或是
被掠杀殆尽。明军隐藏民房暗处,倚仗地利,以火箭器械奇袭,瓦剌军队猝
不及防,一时阵脚大乱。
但是瓦剌军前仆后继,后继骑兵疾风迅雷般冲到,明军已不能单凭奇袭
,开始了正面交锋,大街小巷,全成了两军血战的修罗场
文渊纵马冲入战阵,立有两名敌将围上前来。文渊喝道︰「去!」拔剑
、挥剑、收剑,剑仅三尺,本来不利战阵,但在文渊手上,竟胜过对方的长
枪大戟,划过两将咽喉,轻易了结。
一名满腮鬍须的大将来到文渊骑前,喝道︰「哪里来的小畜生!」呼地
一声,一柄大斧照文渊面门砍来。文渊剑刃平搭斧面,借力使力,随手一卸
,那大将身不由己,被他手里的沈重家伙拉得向左倒去,一栽下马,便给明
军火箭射死。
文渊连败三将,轻描淡写,瓦剌军队见者哗然,声势顿弱。猛地雷霆也
似地一声爆喝,一名络腮鬍大汉纵马窜到,睁一双铜铃大眼,持一柄镔铁长
枪,一阵暴风般袭捲而来,明军士兵无人能挡。甫近文渊,便是一枪刺来。
这一下电光石火,快只瞬息,文渊挥剑格开,只觉来人臂力奇猛,枪上
劲道沈重异常,并非内家功劲,但是与莽夫蛮打,又有不同,实是外家功夫
练到了极深之处,劲力自有奥妙。
文渊喝一声采,叫道︰「好本事!在下文渊,阁下何人?」那大将操着
汉语叫道︰「我是瓦剌先锋赛坡!你们明朝的皇帝,便是我擒到手来!」
文渊笑道︰「错了,错了,乃是『手到擒来』!赛坡将军,你捉了我们
明朝皇帝,这会儿换我来捉你,小心了!」说着仗剑上前,连刺三剑。
赛坡长枪抖动,一一挡开,登时感到文渊「九转玄功」内劲震荡,大叫
︰「中土小子,看不出来,真好力气!」三剑化开,立即反击三枪。文渊以
硬碰硬,骊龙剑满贯内劲,也是连格三枪,两人兵刃相碰,响声嗡嗡不绝,
劲风四溢。
可就在这兵刃之声萦绕之际,乱军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女人的惊叫,其
声惊惶,煞是突兀。
十景缎(一百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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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不禁一愕︰「当此混战之际,何来女子?」随手一剑逼开赛坡,双
目如电顾盼,但见乱军如潮,交相涌至,明军、瓦剌军凿战正急,杀声震天
,放眼所及,儘是屠戮地狱,人人杀红了眼,哪里见到半个女人?
眼前情境,虽未至流血漂橹,但是万人搏斗,血肉横飞,火器乱炸,焰
如红莲,这厮杀惨战的场面,文渊不禁深感震撼,心中说不出的难过︰「这
一战不论输赢,总是有成千上万的人要丧生了。武林中争斗虽多,却哪有如
此惨酷的杀孽?」
赛坡见他分心,大吼一声,枪头一圈,照準文渊胸口猛扎过来。这一下
是他觑文渊不备,图此一击而胜,力透枪尖,风声虎虎,端的是锐不可当。
文渊猛一回神,枪尖已近心口。他纵声长啸,一拍马背,身形于瞬息间飞腾
而起,跃至赛坡上空。
赛坡大吃一惊,面对这高来高去的轻功绝学,他纵是沙场猛将,也是浑
不可解。文渊叫道︰「赛坡,快快束手就擒!」于身形将坠未坠之际,手中
长剑倏然点落,既繁且密,青光错落,如白鹤凭空而下击,正是「鹤舞洞天
」之妙招。
赛坡抡枪高举,试图抵挡,擦擦擦几声轻响,枪桿已被骊龙剑利刃削成
四截。文渊居高临下,猛地翻身一个大迴旋,一剑挑飞断枪,右脚顺势踢中
赛坡胸口。九转玄功何等厉害,赛坡纵有盔甲护体,也经不起这一腿的劲道
,一喷鲜血,铁塔般的的身子摇摇晃晃,向后跌落马下。
「铿 铿 」几声,四截断枪先后落地,文渊也已轻轻落下,站在赛坡
身旁。他正要出手制服赛坡,忽然耳后一阵风声呼啸,大异寻常。文渊侧身
一让,一回头,陡见剎剎剎三枝火箭从眼前闪过,射中赛坡身躯,其中一箭
正中咽喉。赛坡厉声惨叫,挣扎着打了个滚,再也不动。明将明兵欢声雷动
,士气大振。
瓦剌将士见先锋毙命,登时狂呼乱叫,有十多名士兵朝文渊冲来。文渊
呆了一下,长剑舞动,将敌兵刀枪悉数削断,挥掌将他们一一震开,一看赛
坡尸身,心中突然一阵茫然︰「我并不打算杀他,他却还是死了!他有什幺
错?他只是奉命作战罢了,好好一条汉子,就这样死了?」
四面八方,酣斗惨呼之声此起彼落,倒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一步踏出
,便是一个血脚印,随即又被另一滩血渍弄糊。霎时之间,文渊只觉心口剧
烈跳动,握着剑柄的右手也微微发颤,心里响着一个声音︰「不论这一战孰
胜孰败,总是死了这幺多人,可他们究竟为何而牺牲?」
一声清脆的叱声,将文渊在瞬间拉回了现实。他侧首一看,一名青年披
轻甲,跨战马,手中长戟划空而过,将逼向文渊的两名瓦剌将领砍翻落马。
那人勒马回头,朝文渊喊道︰「战场之上,发什幺呆?」
文渊一看那人,英姿飞扬,身手矫健,一眼望来是个少年骁将,再一看
,却见他眉目清秀,红润的唇边微带笑意,意在嘲弄,却是久未见面的巾帼
庄三庄主蓝灵玉。
战地乍逢,文渊错愕之余,却也惊喜,叫道︰「蓝姑娘,你怎在这?」
蓝灵玉道︰「边关蛮夷犯我疆土,巾帼庄岂会坐视不管?大姐、二姐、四妹
都已领队来援,从后杀断瓦剌退路。文公子,抢一匹马,先冲出去!」
文渊惊道︰「另外三位庄主姑娘,也都来了?」此时他也不及多想,四
下多的是主人战亡的坐骑,便即随便一挑,纵身上马,来到蓝灵玉马边。蓝
灵玉长戟横里一挥,神采奕奕,纵声高喊︰「阿环、阿缨、阿穗,带队跟着
我来!」
才一说罢,三支队伍分从乱军之中杀出,分穿黑、红、白三色衣甲,各
由一名少女领着,一路突围,齐朝蓝灵玉聚来。阿缨带领的巾帼庄诸女,皆
为持枪骑马,最是迅捷,首先赶至,途中槊刺挑捅,瓦剌兵虽然勇猛,却不
及她们熟习武术,失之灵巧,竟是无可挡御。阿环、阿穗所率队伍则是步行
,各持刀剑,短兵相交,也没丝毫差了,一个个女兵女将,皆是不让鬚眉,
瓦剌兵四下溃散,叫苦连天。
文渊甚是惊佩,心道︰「昔时巾帼庄一战,这些姑娘们固是不及皇陵派
、龙宫派、神驼帮的好手,但是这兵马群战之术,却是寻常武林门派所难及
了,不愧为巾帼英雄。」
这时瓦剌军容已乱,显居劣势。京城安定门开,石亨率领一支明军出城
参战,明军气势更是威不可当,杀得瓦剌大军节节败退。
不一会儿,阿环、阿穗皆率众来到,阿环说道︰「三庄主,守西边的姐
妹们说,也先攻不进德胜门,现在转向西直门去了。」蓝灵玉一看文渊,道
︰「文公子,咱们过去支援!」文渊点头道︰「正是!」
当下文渊、蓝灵玉调动马头,率众朝西疾行。途中数名瓦剌将领拦来,
都在数合之间败在两人手下。蓝灵玉原本使的是一双短戟,这时改使长戟,
以图战阵之利,戟法仍是着着精妙。文渊见她精神昂扬,已不复分别时魂不
守舍的模样,虽然不知原由,却也替她高兴。
将近西城,远远便见万军厮杀,耳闻战鼓鼕鼕,战况之烈,比之德胜门
外不遑多让。只是瓦剌在德胜门外已遭挫败,这时再攻西直门,不免声势较
弱,城门外两军恶战,杀得难分难解。
领这一路巾帼庄女将的是淩云霞,见蓝灵玉和文渊来到,登时叫道︰「
三妹,文公子,分两边合围!」蓝灵玉指挥三婢,带开三队,分别冲进混战
之中。
文渊眼观战局,说道︰「蓝姑娘,敌军势大,众位姑娘武功虽好,只怕
寡不敌众,不宜分散。」蓝灵玉点点头,道︰「我领着她们。」当即纵马挥
戟,攻进乱军,
一片兵荒马乱中,文渊细意观察,远远眺见了一面最大的帅旗。文渊心
念一动︰「擒贼先擒王,我想法子捉了也先,瓦剌群龙无首,便可制胜,不
必再让这幺多人生死一线,随时丧命了。」
这主意一瞬间便即决定,文渊旋即提 策马,紧握长剑,再入千军万马
之中。每当瓦剌有将拦截,文渊便是一剑一掌,先断其兵器,再将对方拍下
马去,是生是死,再不留心。他纵然不忍滥杀敌将,但是战场无情,即使不
杀,总要制敌,这已是他手下留情的极限。
瓦剌兵将虽多,但是论及正宗武学,一路下来,却是无人能敌文渊一剑
一掌。文渊直冲战阵中央,见瓦剌将士拱卫一人,锦袍战甲,华贵非凡。在
他身边的将士里,也包括那箭法出奇的林秀棠、林秀棣兄弟。由他们两人护
卫之人,不消说,正是土木堡擒得正统皇帝、统率此战的瓦剌太师也先。
瓦剌众将见文渊单骑突围而来,纷纷喧嚷,一名将领手提大刀,朝文渊
呼啸攻来。文渊依样而为,一剑将大刀削成两段,掌风疾扫,带过那大将胸
膛,把他打下马去,一头栽在地上。瓦剌军士耸然惊呼,想来那将领也是一
员猛将,不意在文渊手下全无招架之力。
也先乍见文渊如此身手,甚是惊异,双眼紧紧盯住文渊,道︰「少年,
你是何人?」
文渊一勒 绳,道︰「明朝汉人,一介平民。」林秀棠抢着对也先说道
︰「太师,他就是文渊!」林秀棣道︰「咱们刺杀于谦不成,便是因为此人
。」
也先眼光闪动,一摸下巴 须,道︰「你就是文渊?我以为是怎幺样的
豪杰,原来是个少年,居然有这等身手。」
这时那瓦剌将军已然站起,按着胸口,满脸愧色地退了回去。文渊长剑
一横,说道︰「也先太师,你是要束手就擒,还是待在下动手?兵祸连结,
荼害生灵,为了让这一战两下罢手,只有请你到明朝军营坐一坐了。」
也先哈哈笑道︰「你想用我换回你们的皇帝,是幺?这是谁打的主意?
」文渊道︰「我自己的主意。就算我一人之力擒不下你,这里有千千万万的
明朝大军,只怕你们兵败此地,一样是逃不了。」
也先暗暗观望左右,眼见明军渐佔上风,加上石亨分兵来援,巾帼庄诸
女在外游击,实是不易取胜,又见文渊武功惊人,心中已有计较,当下笑道
︰「好小子,你有本事,便儘管来!」一挥手,三名将领一齐纵马,向文渊
包围过去。
文渊正要迎击,忽闻羽箭破空之声,响亮异常,心中一凛,先举剑格挡
来箭,铮铮铮铮数声,挡却了四枝狼牙箭,箭上劲力雄浑无比。但见林家兄
弟各拉大弓,又已搭上羽箭,这四箭自然是他们的杰作。
三将攻上前来,文渊一一挥剑相击,但是林秀棠、林秀棣箭法太精,两
人不断从旁干扰,文渊虽不至受伤,却也不易同时击溃三名大降的合击。事
实上,应付这一阵阵连绵不绝的来箭,比对付眼前三人还要为难些。
就在此时,明军在于谦指挥下,已经完全歼灭了瓦剌的前锋,如潮水般
涌向西直门,要一举攻溃也先的中军。也先看出苗头不对,心中暗恨于谦,
却也无计可施,让三将拖住文渊,自己已开始率军撤退。
文渊瞧出也先欲逃,当即喝道︰「也先,站住了!」他逼开三将,催马
追去,但是林家兄弟连射数箭,远远阻挡文渊,加上大批军兵从中阻隔,距
离慢慢拉远,无论如何追不上了。
文渊暗歎︰「可惜了大好良机,若不是有这许多兵将阻路……」摇了摇
头,勒马止步。
明朝一名副总兵见瓦剌撤军,急欲趁机抢功,率领数百骑兵追在也先后
头,大声呼嚷。林秀棠拉开硬弓,激弦发箭,飕地一声响过去,一箭将那副
总兵心窝开了洞,惨呼坠马。
于谦分派诸军追击瓦剌,意图一鼓作气,救回被劫的正统皇帝。明军反
扑穷追,虽然杀了不少瓦剌士兵,却还是无法追上也先,终于让他遁走。
这一场京城大战,虽然未曾救回太上皇正统,但是重挫瓦剌,京城得以
保全,朝野无不欢欣鼓舞,景泰皇帝更是大喜过望。于谦却毫无鬆懈,并不
就此收兵,依然列军城外,军威鼎盛。
黄昏之际,文渊和小慕容相偕进城,回到于府。一进大门,华宣第一个
奔了过来,扑上来搂着文渊,欢声大叫︰「文师兄,你太棒了!」
文渊被她扑得向后一退,拍拍她的头,微笑道︰「什幺太棒了,说什幺
啊?」华宣满面春风,笑道︰「我跟紫缘姐姐在城墙上看了哦,你对付那些
鞑子兵,轻鬆写意的,如入无人之境,你都不知道我叫了几声好!」
文渊微笑道︰「你们可别上城墙胡闹,要被人骂了,于大人脸上不好看
。」华宣笑道︰「我才没胡闹呢。」朝文渊身后瞧瞧,又道︰「慕容姐姐没
回来吗?」
文渊道︰「她去见她大哥了。方才听巾帼庄蓝姑娘说,这些天来,慕容
兄都跟她在一起,现下有事要小茵去见他。」华宣「哦」地点点头,晃了晃
头,道︰「我有看到几队女兵,一开始还不知道那是巾帼庄的人,后来才知
道的。蓝姐姐她们都没事吗?」文渊道︰「当然不可能都没事,或多或少会
有死伤,但不严重就是,四位庄主姑娘也都平安。」
两人走进大厅,文渊左右张望,问道︰「紫缘不在吗?」华宣笑道︰「
紫缘姐姐在房里睡觉呢。」文渊一愕,道︰「才这时辰,紫缘就睡了?」华
宣耸耸肩膀,说道︰「紫缘姐姐昨天一晚没阖眼,今天当然累坏啦。」
文渊道︰「怎会一个晚上没……」尚未说完,便即住口,知道那必然是
因为自己将临大战,难以安歇。华宣道︰「真是的,昨天晚上,紫缘姐姐要
我早点睡,都陪我躺在床上了,结果我睡着啦,她自己一点也没睡。」
文渊微笑道︰「我去看看。」走进厢房,果然见紫缘卧在床上,脸朝里
边,长髮披散,盖着被子,显是睡得正沈。华宣跟在后头进来,笑道︰「紫
缘姐姐,文师兄回来啦,起来罗!」
文渊将佩剑放在桌上,走到床边,轻声道︰「紫缘,我回来了。」
他略一低头,想看看紫缘。突然之间,一丝悠长的呼吸声传进文渊耳里
。
就在剎那之间,紫缘倏然翻身,一道银光疾闪而过,嗤地一声,手中一
柄短刀,刺进了文渊的胸膛。
同一瞬间,文渊右手探出,在「紫缘」肩头一按,马上反身倒跃,纵离
丈许。但脚一着地,立刻向后倒下,「砰」一声响,背脊撞地,内劲未消,
胸口短刀飞震而出,一大片血红激散开来,惊心动魄。
那短刀落在地上,翻了一翻,溅开点点斑斑的血色。
变故乍起,华宣大惊失色,不及去管「紫缘」,第一个反应便是冲到文
渊身边,大声叫道︰「文师兄,你……你怎样了?」她双手发颤,小心翼翼
地扶起文渊上身,文渊脸色苍白,嘴唇紧闭,按住胸口创伤,并不说话。
那「紫缘」被文渊这幺一按,全身上下颤抖不休,咬牙苦哼。只是文渊
出手之时,因伤而洩真气,这一下没能封住她的穴道,她只是浑身震荡,一
时无法平复。
华宣猛朝「紫缘」一看,脸色登时变了,叫道︰「你……你是……」她
有印象,曾看过那女子一面,却一时无法忆起。
那女子虽然甚感苦楚,却仍面露笑容,掩不住得意之情,轻轻说道︰「
骆金铃,神驼帮帮主的女儿,骆金铃!」
她猛一运气,竟然好端端的坐了起来,似乎不再以文渊那一击为苦。华
宣看看骆金铃,再看看文渊,一时脑海混乱,惊惶到了极点,搂着文渊,不
知该怎幺办才好。
文渊勉强提气,轻声道︰「师妹,你放心,我……我好得很。」只说了
这些话,便已经喘得说不下去。华宣哪里肯信,不顾骆金铃在前,已经扑簌
簌地掉下泪来,哭道︰「你伤得怎样?我……我要怎幺办?」
骆金铃跳下床来,从棉被底下抽出一柄兵刃,是把新月状的弯刀。她尖
声叫道︰「文渊,你师兄已经完了,现在我就要你死,给我爹报仇!」弯刀
一摇,如月白光疾劈过来,华宣陡然惊觉,怒声大叫︰「别想碰文师兄!」
手一抽,长鞭已自腰间抖出,「凯风式」迅猛淩厉,啪地一声,鞭梢将骆金
铃弯刀震开。
华宣惊惶至极,一出手反而骤然冷静,连出三鞭,内劲奇猛,刷刷刷三
下过去,骆金铃丝毫占不得便宜,迫得退开。她冷笑一声,道︰「不必再动
手,你的文师兄也死定了!」
文渊极力调匀呼吸,凝视着骆金铃,极为艰难地开口,说道︰「紫缘在
哪里?」
骆金铃冷笑道︰「你好挂念她啊。」文渊闭上眼睛,极轻极轻地道︰「
你要是对紫缘下手,我不会对你客气。」说到这时,胸前衣衫已是全洩殷红
。
只听砰地一声,房门打开,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只怕你已经没那力
气了。」铿 、铿 几声金属碰击,一个人走了进来,竟是被小慕容劈裂面
具之后,一直不曾现身的颜铁。
这时他的脸上,再度戴上了同样的铁面具,两个眼孔对着文渊和华宣,
闪动着冷酷的光芒。
十景缎(一百八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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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宣见颜铁来到,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紧紧握住长鞭,侧眼一望文渊。
文渊手按伤口,平心静气,缓缓运转真气,轻声说道︰「师妹,你快走吧,
逃得一个是一个。」华宣一呆,道︰「文师兄,你说什幺?我……我怎幺可
能丢下你呢?」
颜铁大步上前,说道︰「你斗不过我的,谁也别想逃走。」几步之间,
已来到华宣身前数尺,铁掌照面劈出。
若在平时,华宣必会避重就轻,先行趋避,再伺机攻击。然而这时文渊
负伤,难以寸动,若她向旁让开,文渊必遭毒手,她又怎幺能让?华宣无计
可施,唯有硬着头皮,左手掌起柔式,卸开颜铁掌劲,右手长鞭一抽,「广
漠风式」赫然使出。
广漠风式气象恢宏,一经施展,但闻狂风呼号,鞭影纷纷,宛若长龙翻
滚,飞腾八方,劲风护住了华宣和文渊两人,更不断向外扩张。
颜铁虽有铁甲护体,也不愿硬撼如此威势,一时却步不前。骆金铃拾回
弯刀,空劈几下,喝道︰「文渊,你靠你师妹保护,也不过延得片刻性命。
叫你师妹住手,本姑娘饶她一命!」
华宣朝她怒目相向,叫道︰「你这人好坏,假扮紫缘姐姐骗人,又跟这
个怪物勾搭。我才不会让你们再伤了文师兄!」
骆金铃冷笑道︰「我也不必再伤他。用不着一时三刻,你且瞧他是死是
活!」
华宣凛然一惊,忍不住回头看了文渊一眼,只见他按胸坐地,和先前一
般无二,苍白的脸色却隐隐浮现青气,按住伤口的手掌,指缝间流出红黑混
杂的血。
华宣惊叫︰「刀上有毒?」
她这一惊,鞭上威力不自觉弱了下来,颜铁眼光奇利,瞧準此一良机,
猛地扑上,左臂砸向长鞭,甫一交击,铿然大响,鞭势顿缓,瓦解大半。华
宣震得虎口疼痛,苦哼一声,颜铁手臂也大感震荡,攻势却不略停,凭着铁
甲护遍週身,无惧鞭上残劲,如狼似虎地冲上。
「广漠风式」失守,华宣心头大震,眼见颜铁距己太近,长鞭难以使开
,唯有捨鞭就掌,空手应敌。才与颜铁拆得三、四招,骆金铃又从背后夹击
,弯刀上霍霍生风,冷光闪耀,向她连递三招杀手。
骆金铃武功虽不及华宣,但是前有强敌颜铁,华宣实难拨出余裕打发她
,却又不得不防,侧身骈指点去,骆金铃立即收刀退开。颜铁趁隙猛攻,挥
拳重击,华宣赶紧回身守御,手臂一格颜铁铁腕,顿时疼痛入骨,粉嫩的小
脸胀得通红,心中着急不堪︰「再这样下去,一定打不过他,如何是好?」
是日于谦率军驻守城外,于府中几无防备,客房与于谦家人的房间又相
隔两边,虽然已打得不可开交,竟是无人察觉而来。如此两面受敌,又要保
护文渊,华宣实在应付不来,支撑了十来招,终于挡不住颜铁的一掌,被他
拍中胸口,跌倒在地。这一掌力道沈实,又拍中她胸前诸穴,华宣无力动弹
,在地上呻吟了几声,突然眼眶一热,流下了泪水。
文渊一直垂首默然,这时轻轻开口,柔声道︰「师妹,别哭。」华宣呜
咽道︰「怎……怎能呢……文师兄,我不要你死……」文渊轻声说道︰「我
会陪着你,不会死的。」
颜铁哑着嗓子,说道︰「你以为今日还能逃过死劫?莫非你还冀望那鬼
灵精的小慕容来救你?」文渊不再说话,只是盯着颜铁。
颜铁喉头发出一阵怪声,乾笑两声,铿铿铿地转身出门。不过多久,一
个娇小的身子被颜铁拉着后领,就地拖进房来,赫然是小慕容。她手脚均被
铐镣锁住,昏昏沈沈,唇边及衣襟沾有血迹,似是战斗中落败被擒。
「砰」地一声,小慕容被颜铁掷飞,背撞砖墙,闷哼倒地。华宣大骇,
叫道︰「慕容姐姐?」
小慕容听得华宣呼唤,微微睁开眼睛,脸上神情极为急切,似要说些什
幺,却说不出话来,显是给点了哑穴。
同时,骆金铃在床边俯下身子,从床底下拉出一个人来,却是身受绳索
捆缚的紫缘,正自昏迷不醒。骆金铃在她颈后穴道一点,冷笑道︰「醒来罢
,看看你的情人将如此死去!」
紫缘睁开眼来,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因负伤而憔悴的文渊。她大为
震惊,冲口而叫︰「渊……」身子只想冲上前去,但是手足不得自由,又被
骆金铃按住了,根本无法挪动。
文渊默默望着小慕容,眼神慢慢飘向华宣、紫缘、骆金铃,最后到了颜
铁身上,注视着他的脸,铁面具正泛着冷澈的银光。
颜铁关上了门,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文渊,你可真能撑,居然还没
毒发毙命。不过,你撑得越久,也只是徒增痛苦。」向小慕容一指,说道︰
「你居然放心这丫头落单一人,以致被我所擒,这可是你自己的疏失……」
说到这里时,颜铁看了小慕容一眼,只见她满脸鄙夷不屑之情,狠狠盯
着自己。颜铁踏前一步,说道︰「在你下地狱之前,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这
小慕容曾坏我大事,现在我就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颜铁说完,便朝小慕容走去,抓住了她的襟口。小慕容无法反抗,心中
惊慌,朝文渊一望,眼波闪动,如欲落泪。只听「嘶」地长长一响,小慕容
身上衣裳连着肚兜一齐撕裂,肌肤裸露。颜铁二话不说,两只铁掌握住她胸
前双乳,使劲一捏。
「呃……呃……」小慕容口不能言,但依然因苦楚而呻吟。冰冷的铁指
触碰到乳头时,更使她浑身寒颤,娇躯也无力地扭动。
文渊双目圆睁,身子微微颤抖,喉咙间挤出最后一点声音似地,说道︰
「颜铁,住手!」颜铁冷笑几声,道︰「痛心幺?还不只这样,我要把你的
女人都干得死去活来。瞧着心爱的女人给别人干,这滋味你没尝过吧?」
华宣骂道︰「不要脸,卑鄙小人!你不可以碰慕容姐姐!」颜铁咕地一
声怪笑,道︰「你不要急,等一下就到你了。我会好好插你的小嫩穴,保证
你乐得灵魂儿飞上天。」华宣气得满脸通红,叫道︰「你……你下流!」
紫缘低下了头,轻声道︰「骆姑娘,你为了报仇,真宁愿和这种人合作
幺?」
骆金铃斜睨紫缘,冷冷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为了杀向扬、文
渊,我可以牺牲一切,你懂什幺?」说着转过身子,向颜铁走了过去,抛下
弯刀,轻轻从后面拥住颜铁,伸出舌头,舔了舔他被钢铁包住的脖子。
颜铁动作一停,手掌从小慕容胸口离开,回身抱住骆金铃,道︰「你这
淫娃,又想被干了幺?」
但见骆金铃脸上肃容尽消,犹如换了个人,眉梢眼底满是春情,娇态无
限,轻声说道︰「是呀,今天我能报仇,心情好极了……」
颜铁将她按伏在地,摸了摸她的臀部,说道︰「你以前给男人干,是为
了学功夫报仇,现在报了仇,还要自个儿送上门来,真是下贱的淫娃,如此
淫蕩,妓女也还不如。」说着用力一扯,拉下了她的裤子,露出丰腴的屁股
。
骆金铃「啊」地轻唤一声,臀缝微一收紧,眉头掀动,颤声道︰「是…
…是,我是淫娃,我淫蕩……快,快给我……」
颜铁怪笑几声,裤子脱下三分,打开护阴铁罩,掏出一根硬挺的阳具。
敢情他自与华宣初次交手之后,为免重蹈覆辙,将铁罩改得宽了,虽然阳具
早已昂立,却也毫无不适。
他抓住骆金铃的屁股,瞄了小慕容一眼,冷笑道︰「先吃开胃小菜,再
用正餐。」向前一送,插入了骆金铃体内。
「啊……啊哈!」骆金铃高声吟叫,昂起了头,神情在兴奋之中,却带
着一丝凄楚。
颜铁恣意抽动,十只手指到处肆虐,捏够了屁股,又脱掉骆金铃的上衣
,去抓她的乳房。她双峰的份量相当可观,一抓之下,被捏得红热的嫩肉,
从铁指管间小团小团地挤出,渗着汗珠,既美艳,又淫靡。
肉棒在骆金铃的嫩穴里激烈抽动,淫水洒了又洒,弄得满地水渍。骆金
铃纵声浪叫,神色失魂落魄,不断呼唤︰「快……快点……噢……好……啊
……」
颜铁摆动着腰,冷冷地道︰「淫娃,你不过是给我洩慾用的料子,别太
得意了!」骆金铃连声喘气,道︰「是……是的……没关係,我……我好舒
服……啊!」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媾了许久,颜铁拔出了肉棒,阳精「噗滋」地狂喷而
出。骆金铃的屁股、后腰、背上,先后洒满了白浊的浓液。她喘着气趴在地
上,双腿交错着,股间黏稠一片,舌头舔着嘴唇,津液丝丝流下。那神态在
淫蕩之外,竟是带着几许癫狂。
射出之后,颜铁的阳具软了下来,先端垂着要滴不滴的精液。他走到小
慕容身边,蹲下去,扳过她的下巴,说道︰「给我舔乾净。」
小慕容瞄了那东西一眼,闭上眼睛,轻蔑地笑了笑。颜铁大怒,道︰「
臭丫头,给我舔!」腰往前挺,肉棒直顶到小慕容唇上,阳精沾了上去。小
慕容紧闭朱唇,拚命抗拒。
颜铁冷笑道︰「好,我看你能撑多久?」右手仍是抓着她的下巴,左手
拇指食指伸出,捏住了小慕容的鼻子。
片刻之后,小慕容渐感气窒。她竭力忍耐,不愿张口吸气,可是肺里真
气越来越稀,憋到了极限,终于还是开了口。一开口,颜铁的阳具便闯了进
来。
「呜、呜呜──」小慕容又羞又气,想把口中肉棒吐出,可是颜铁左手
已转而压住她的头,不让她有所闪避。
颜铁大为得意,说道︰「好好舔,舔得乾乾净净,等一下插你时……啊
唷!」话没说完,小慕容已用力一咬,惊得他赶紧放手,抽出阳具。只是小
慕容有伤在身,又被封了穴道,这一咬殊无力量,没伤及颜铁的命根子。
颜铁连遭抵抗,越发恙怒,猛一转头,朝文渊望去,但见他依然坐在当
地,身形微弓,是因伤重而无法坐直,双目却无丝毫疲态,两道目光朝他射
来,神采逼人。
「铿」地一声,颜铁用力踏地,怒声喝道︰「看什幺?」
文渊手按胸口伤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眼神明亮,依然紧盯着颜铁,
彷彿一对利剑,穿破颜铁的面具,直刺他的双眼,令他浑身不自在。
颜铁安妥铁罩,穿好裤子,转而走到文渊面前,两人眼光交集,互相逼
视。颜铁居高临下,下睨文渊,文渊微微擡头,昂视颜铁,两双眼神对视之
下,颜铁忽然大喊︰「你在看什幺──你已经命在旦夕了,你死定了!」
文渊一声不响,眼神没有些许退缩,灼亮如焰。
不知为何,颜铁渐渐感到不安,烦惧于文渊的眼神。他喉咙咕隆发响,
语调狂异,低声道︰「死到临头了,你……你还在逞什幺威风?」
文渊仍不作声,眼睛像是锁住了颜铁,眨也不眨一下。
铿 、铿 ……颜铁举起了右手,手指关节僵硬地扭曲着。
「你──不準再看我!」
一声嘶哑的嚎叫,紧接着鲜血飞溅。在那一瞬间,颜铁的食中二指,指
尖沾满了血汙,已戳中了文渊的双眼。一出一收之后,文渊闭上了眼睛,睫
毛下血线缓缓而流,眼皮没有受伤。在他的双眼被戳中时,他完全没有阖眼
的念头。
紫缘、小慕容和华宣,心头同遭震惊。华宣睁大眼睛,大声哭叫︰「文
师兄──啊!」
小慕容咬牙切齿,只恨说不出话,眼眶已然含泪。紫缘神色茫然,静看
闭着眼睛的文渊,颤声道︰「渊……」
这时骆金铃已穿好衣物,重握弯刀,见到颜铁骤然下手,竟也身感震慑
,体内似有一阵寒慄。
颜铁放声狂笑,声嘶力竭地叫道︰「你再看吧,再看吧!哈哈、啊哈哈
!臭小子,你瞎了,你瞎了!」
狂笑声中,文渊微微一笑。这闭目微笑的姿态,竟似莫名的悠闲。
骆金铃注意到了他的微笑,开口大叫︰「颜──」
剎那间,文渊飒然立起,双掌一朝天,一面地,陡然回转而抱,虚空持
圆,瞬时真气广布,已然封住颜铁週身,紧跟着掌影疾展,如云如水,如风
如烟,万象纷呈,又似虚无。
颜铁骤然感到身入虚无,飘飘软软,有如酣醉。突然间,身子晃了一下
,猛地醒觉,继而喉间一热,鲜血大口狂喷。
他惊怒交集,疾退三步,拉开距离,一站定,脚步竟尔不稳,内伤已经
不轻。但见文渊负手而立,胸口伤处鲜血迸涌,却非黑血,衣衫尽红,脸色
苍白之余,却是神情淡然。
颜铁咳血几下,低声道︰「你……你还能出手……」文渊道︰「是阁下
给我的时机,无话可说罢?」颜铁一抹嘴边鲜血,道︰「为了这个时机,你
连眼睛也不要了?」文渊微笑道︰「眼睛我当然想要,可惜当时内劲积蓄不
足,恐怕伤不了你,只有大局为重了。」
颜铁还欲说话,突然一惊︰「我刚才……抹了嘴边的血?」他慌忙举手
,双掌摸着脸,确实摸到了皮肤。
文渊举起右手,铁面具已在他手中。他缓缓地说︰「虽然我看不见了,
不过我也知道你的脸,是什幺模样……」
颜铁呆住了,一转头,再转头,三转头,看见了紫缘的惊愕,小慕容的
嘲弄,以及华宣脸上不可置信,似是痛恨、又似难过、而绝大部分是失望的
神情。
文渊抛开面具,说道︰「再来,你还打算如何……韩师兄?」
铁面具边缘触地,微略一转,咯地一声,搁在地上,空洞的眼朝着天。
十景缎(一百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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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铁──现下是为韩熙,僵立当场,呆若木鸡地看着文渊,俊逸的脸上
筋肉扭动,艰难万分地吐出沙哑的声音︰「你……你怎会……怎会……」
文渊轻声道︰「这位骆姑娘受我反击时,内劲不激反减,消长得宜,卸
去了大半劲道,那是『九转玄功』的卸劲法门,外人无从得知……」说着举
手指着韩熙,说道︰「任师叔见过她,不会被她所骗,教她九转玄功。以师
兄的个性,也不可能轻易传授外人功夫。那幺教她此功的,除了龙驭清父子
,也只有韩师兄你了。」
韩熙神色呆滞,嘴角间歇抽动,眼中却闪着狂跃的光芒。
文渊肩膀微鬆,又道︰「两个多月前,师兄救了一位不知名的姑娘,他
说那姑娘宁愿出卖身体,也要向皇陵派的人求取九转玄功口诀。当时我还不
知原由,现在一想,那正是骆姑娘……我早该想到的。」
骆金铃听到这里,悚然一惊,紧握刀柄。
文渊面容黯然,道︰「我不知道你怎能任意改变声音,或许是药物吧?
『颜铁』从未和『韩师兄』一同出现过,而又如此恨我……面具下的眼神,
还是藏不住的。现在一想,迹象如此之多,但我不曾怀疑过你……韩师兄,
演变到今天这个局面,是谁的错?」
韩熙双眼一睁,陡地大声嘶吼︰「谁……谁的错?是你──就是你!」
「铿 铿 」连环重响,韩熙全身关节运动,铁甲剧震弹跳,诡异之极
。只听他厉声狂叫︰「若非你抢走华师妹,我……我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我……我非杀了你不可!」
陡听「锵锵」两下大响,韩熙飞步窜前,铁足顿地之声激昂异常,双掌
并腕推出,劲道猛烈。华宣惊叫道︰「文师兄,小心!」
文渊甚极机敏,双目虽盲,却已然听其音而辨其位,转身移步,绕到韩
熙右侧,让开此招。韩熙喝道︰「躲哪里去?」手腕倏然回转,掌劲拉回,
反手一拍,方位拿捏之準,匪夷所思,正中文渊右肩。文渊苦哼一声,连退
三步,方始站定。
韩熙双掌虚抓,杀气腾腾,道︰「唯有杀死你,华师妹才能归我所有!
你揭露了我的秘密,我再也没什幺好保留的,就让你看看我的真功夫。」说
到这里,韩熙脸上浮现冷笑,缓缓说道︰「可惜你已经看不见了,真遗憾啊
!」
「锵」地一声,韩熙拍掌凝气,猱身冲去。文渊出掌迎击,却拍了个空
,蓦地腰间一震,反中了韩熙一腿。文渊哑牙忍痛,掌心真气散逸,手法若
虚若实,以「潇湘水云」回敬,却不料着掌处空空如也,韩熙又已避开。
华宣和小慕容无力支援文渊,看在眼里,焦急之余,更感讶异。这时韩
熙所使的武功身法,介于「韩熙」「颜铁」两个身份之间,正奇兼备,相辅
相成,有时是韩虚清所传的正宗武功,却又不时参杂西域异技,繁杂多变,
令人目不暇给。两条铁臂胜似狂风暴雨,节节进逼,毫不留情。
文渊毕竟重伤在先,出奇不意的一击,虽是伤了韩熙,但是后继无力,
加上失明残缺,此时兵败如山倒,只有挨打的份,转瞬间又中了韩熙两拳。
此时情势孰优孰劣,任何人都一目了然,文渊纵能抵挡韩熙攻势,也迟
早会因胸口重创倒下。韩熙负伤吐血,伤势自也不轻,但他眼下余力,远胜
文渊,而武功又是无从捉摸,可说立于不败之地。
再过须臾,韩熙手上功夫越来越猛,文渊守势瓦解,又中了一掌,飞跌
而出,猛地撞上墙壁,胸前伤口一阵溅血。华宣急叫道︰「韩……韩……韩
师兄,你住手啊,不要打了!」
韩熙正待乘胜追击,听见华宣呼唤,竟然愣了一下,心道︰「她还叫我
师兄,难道她……并不十分恨我?」一迟疑间,便未立即出手,斜睨华宣。
但见她低头含泪,俏丽的脸蛋上哀凄无限,极轻极轻地道︰「你别杀文师兄
,拜託……」
韩熙擡起手掌,虚悬文渊面前,作势下击,眼睛仍是望着华宣,道︰「
你要我饶他一命,倒也可以!只要你答应,从此伴随在我身边,什幺话都好
说。」
骆金铃闻言,顿时叫道︰「且慢!韩熙,你不杀文渊,我可要杀了他!
」华宣娇躯微震,看着韩熙的眼神犹疑了。韩熙极欲诱使华宣应允,骆金铃
此言,对他无疑是节外生枝,当下道︰「华师妹,你放心,我韩熙说到做到
,从不打诳,我说了不杀文渊,这女人自也杀他不得!快,答应了吧,别担
心了!」
那边骆金铃却不能 同,弯刀半空一劈,叫道︰「韩熙,你说什幺?咱
们早就说好,事成后华宣归你处置,文渊由我来杀,你不守约定幺?」韩熙
怒道︰「贱人,这里哪有你谈条件的份?要不是我,你练得到『九转玄功』
的八成口诀?你再多话,休怪我不客气!」
骆金铃紧咬嘴唇,眼中布满血丝,大声叫道︰「废话!我要替爹报酬,
我一定要杀了他!」狂叫声中,骆金铃挺刀冲来,照着文渊一刀砍下。
韩熙呸了一声,低声骂道︰「碍事的贱人!」右手铁臂一格,弯刀锵然震断
,左手跟着探出,正抓住骆金铃咽喉,缓缓施力,将她身子提了起来。
骆金铃大为惊恐,叫道︰「放、放……」只喊了两声,便只剩下气音,
再过片刻,连气也已发不出来,只能舞动手足,聊做挣扎。韩熙脸色冷酷,
手指加劲,骆金铃手脚一阵痉挛,张着口,已经翻了白眼。他右手一甩,将
骆金铃掷开,砰地落在地上,毫无反应。
文渊虽看不见韩熙做了什幺,但是听骆金铃的几下声音,已经约略猜到
,脸色沈了下来。紫缘、小慕容看着韩熙这般举动,心中均感一阵悚然。华
宣脸色发白,颤声道︰「你……你……」韩熙轻声道︰「看吧,华师妹,我
说了不会杀文渊,就真的不会杀,也不让人杀他。来,相信我吧!」
华宣看着文渊,泪水缓缓横流在地,不知如何是好。韩熙缓声道︰「华
师妹,倘若情非得已,我也不想胁迫你。你可知道,我多希望你开开心心地
投进我的怀抱,而不是这样哭哭啼啼的?怎幺样,跟着我吧?我做这一切,
都是为了你,只要你跟着我,我可以不杀这小子……」
华宣身子一颤,道︰「当……当真幺?如果我听你的,你就不再伤害文
师兄了?」韩熙面露喜色,道︰「当然!不过,你也不能再跟文渊有所来往
。你肯答应的话,我为什幺还要杀他?」
紫缘见华宣神色不定,似为韩熙言语所动,急忙叫道︰「宣妹,别做傻
事!文渊他不能失去你,何况,这人……他也不会遵守诺言的!」韩熙睨视
紫缘,怒道︰「你胡说什幺?」
紫缘回望韩熙,道︰「既然知道你如此善于作伪,难道我们还能相信你
不成?宣妹,你想一想,一想就明白了!」
华宣呆呆地看着韩熙,脑海中闪过「颜铁」的形象,铁面具、铁护甲、
嘶哑的声音、怪异的武功、挟持紫缘威胁自己时的情境,那与「韩熙」所拥
有的形象,泾渭分明,压根儿是两个人。
她又看见骆金铃的尸体,不知为何,华宣想到了一个模糊的梦境,突然
之间,似乎醒悟了什幺,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却也忍不住再次落泪,轻声唤
道︰「文……文师兄!」
韩熙见她满脸绝望神色,心中顿时怒气大炽,大声吼道︰「你不相信?
连你也不相信我?」华宣哭道︰「我怎幺信你?你……你戴上面具,就对我
那幺坏,欺负我,又欺负紫缘姐姐……你一直在骗我,那幺过分,我怎能相
信你?」
这几句话刺入韩熙心头,登时使他哑口无言。转瞬之间,韩熙眼中杀气
大盛,心道︰「今日身份已然败露,华师妹再也不可能真心待我,事已至此
,唯有除掉文渊这小子,直接将华师妹抢过来!」
如此一转念,韩熙杀意已现,蓦地大喝一声,掌力直劈文渊脑门。文渊
一声不响,顺势低头矮身,掌势快,他身法更快,身形压至无可再低,陡然
回腰转步,巧避掌劲,掌力打空,激得地板隆然震动。趁着韩熙错愕,文渊
步法又变,舒膝斜弹,顷刻间由蹲势转为斜飞,掠过韩熙腰际,顺势重重送
上一掌。
一掌打下,文渊已然飘开一旁,只听铿然声响,迴荡不绝。韩熙没能避
过,丹田吃了重招,猛地气血翻涌,极欲作呕。他惊怒交集,急忙转身盯住
文渊,恶狠狠地道︰「好,想不到你还能动,算我失策!接下来这几招,定
要取你性命。」
文渊抚胸急喘,满身血汙,形势恶劣已极,听得韩熙此语,却摇了摇头
,道︰「韩师兄,你最好趁早住手。若不是铁甲护体,这一掌就可以让你躺
下。真要打下去,你必败无疑,我……我并不想杀你。」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尽感愕然。韩熙先是一凛,跟着哼了一声,双眉高
挑,一字一句缓缓道出︰「我必败无疑?笑话,做你的春秋大梦!」
铿铿两声,韩熙猛冲出掌,倏地铁指成爪,转出机关利刃,十道锋芒挥
向文渊,如组罗网,剎剎有声。文渊猛一转身,指刃擦身而过,只差寸许,
便是开膛破肚之厄。韩熙喝道︰「哪里逃?」紧跟着追击三招。文渊左右移
步,如御风云,犹如顺其自然,一一避过狠招。
韩熙吃惊万分,心道︰「这小子纵然未瞎,在我全力进逼之下,也不该
能如此轻描淡写地与我交手,何况他已受重伤?这……这是怎幺回事?」
他心中一急,出手更狠,金铁鸣响之声绵绵不绝,有如沙场干戈迸击。
然则不论韩熙的招数如何淩厉,文渊却都能规避拆解,越来越得心应手,趋
避自若。他已经看不见任何事物,拆招之际,心中却一片雪亮︰「他的真功
夫的确厉害,照这攻守路数,是将西域武功和本派的武术相结合,似是而非
,似非而是,我眼睛看不见,难怪先前应付不来。换作其他对手,我定会败
阵,可是他却有一个绝大弱点,那就是铁甲碰击的声音。」
要知道文渊精通音律,自从与穆言鼎一战,于万物音韵领会更多,韩熙
大小招数,定有金铁撞击声响,焉能逃过文渊双耳?文渊既已失明,迫得以
耳代目,本来极不熟习,但是这金属声音实在太清晰,不似与常人过招,只
能细辨对方手足所带风声,这对明辨万音的文渊来说,实是最佳指引。文渊
冷静拆招,全心发挥武艺,十余招后,忽然出掌反击,正是韩熙守势破绽所
在,再一次击中他的小腹。
韩熙丹田受创,登时真气大乱,逼得他痛苦不堪,脸色惨白。文渊轻声
道︰「韩师兄,住手罢。」韩熙咬牙道︰「住手?你……不杀了你,我誓不
罢休……」
这一掌着实打得厉害,韩熙决计料想不到,文渊的内家功夫精妙若此,
铁甲几乎已无助于护体,而自身的功力,竟也不足以抵挡。反观文渊,虽然
先前中招极繁,却没有再添重创,令他受累的,仍是胸膛那一刀,两人在内
功造诣上的差距,已是显而易见。
韩熙握紧双拳,「铿」地踏出一步,一时却踏不出第二步。文渊抢先上
前,单掌劈胸,韩熙招架不及,「当 」几声,仰天而倒,嘴角流下一丝鲜
血。
局面至此彻底扭转。文渊按住胸口,勉强微笑了一下,已经止不住伤处
流血,一手撑着墙,缓缓滑坐下来。
一阵模模糊糊的思虑,令文渊逐渐睏倦了下来,耳边听着的声音似乎也
模糊了。他听见开门的声音,接着有人叫着他,不知是紫缘、小慕容、还是
华宣的声音;胸口的伤处,多了一些温柔的触感,清清凉凉地,敷上了什幺
东西。迷迷茫茫之中,有少女哭泣的声音,以及旁人安慰的语调。
完全陷入昏迷之前,他只听见有人大喊︰「不好了!皇陵派、龙驭清他
──」
十景缎(一百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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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阵剧痛下,文渊醒了过来。在那一剎那间,他感到有点错愕,因为
他虽然醒了,却睁不开眼睛,眼前仍是一片黑暗,随即想起,他的眼睛已受
创而盲。
他正感茫然,忽听耳边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醒了吗?」听声音,
正是紫缘。
文渊轻声应道︰「醒了。」他想要坐起身来,但甫一挺腰,胸膛便是一
阵疼痛。紫缘连忙扶住他,柔声道︰「别起来了,养伤要紧。」文渊道︰「
不碍事的。」依然坐了起来,手按胸口,伤处已然包扎妥当。
紫缘轻声问道︰「觉得怎样?胸口难受幺?」文渊微笑道︰「放心,我
没事。倒是你怎幺样?那骆金铃可有伤了你?师妹和小茵呢?」
紫缘道︰「我没受伤,茵妹的伤也还好,正在邻房休息。宣妹没受伤,
可是她……」欲言又止。文渊急忙问道︰「师妹怎幺了?」紫缘轻轻地道︰
「宣妹她……她一直在哭,哭了好久。」
文渊虽然看不见,但听紫缘语气,也猜想得出她此时的愁容,心中难过
起来,歎了口气。紫缘默默不语,只有几下轻轻的鼻音传来,声似低泣。
文渊柔声道︰「紫缘,别哭!」紫缘摇着头,轻声呜咽︰「我……我…
…我没法子……你的眼睛……」文渊柔声道︰「至少我人活得好端端的,只
是看不见东西罢了,别哭成这样。」循声伸手,摸到了紫缘肩头,想把她抱
过来,却不料伤后虚弱,手上无力。紫缘挪到他身边,轻轻搂着文渊,轻声
泣道︰「渊,你当真……看不见了?这怎幺成……呜、呜呜……」
就在这时,小慕容的声音隔着墙板传来︰「紫缘姐,他醒了吗?」紫缘
声音微微提高,道︰「醒了!」
不一会儿,文渊便听得开门声,两个人的脚步声走进来。文渊轻声道︰
「是小茵和师妹?」紫缘点了点头,随即想起,轻轻地道︰「是。」
小慕容看着文渊,见他阖着双眼,心中一阵激动,喉头微发哽咽。华宣
坐在床缘,紧握文渊手掌,哭道︰「文师兄……你……你的眼睛……」
文渊耳听一片饮泣,心中亦感酸楚,歎道︰「师妹,不要哭了,你这不
是更让我难过幺?」华宣仍是啜泣不止,道︰「可是……可是我忍不住嘛…
…文师兄,文师兄……」
小慕容走近文渊身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指端轻触他的眼皮,顿时无
法再忍,也跟着哭出声来。文渊苦笑道︰「小茵,怎幺连你也哭了?」小慕
容强忍泪水,用力抹抹鼻头,道︰「我……我没哭,你也不想要我哭,对不
对?」话虽如此,却是声带呜咽。
文渊歎道︰「是啊,你们这样哭,心里自然是很难过……我不希望你们
难过,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事实上,他眼睛重创失明,所受打击更非
旁人可比,此时此刻,文渊更是想哭。他眼眶一热,猛地剧痛不堪,眼眶中
竟似万刀攒刺,肌肉紧绷,竟流不出泪水。他涩然一笑,心道︰「人道是『
欲哭无泪』,我却是有泪哭不得。连哭也哭不出来,看来我这眼睛是当真完
了。」
只听小慕容低声道︰「我去问大哥,求他把江湖上的名医都找来,一定
要医好你的眼睛。」文渊道︰「这等伤势,只怕救也救不成。」小慕容亦知
此举极难,眼睛受伤,不比手脚皮肉,武林中从未听闻有人眼睛受了外伤失
明,而又治癒,重见光明的。但她总是不愿放过一丝希望,道︰「不试试看
,怎幺知道?等大哥回来,我马上问他!」
文渊听了,正自摇头,忽然觉得奇怪,心道︰「何以小茵说是『回来』
?」问道︰「慕容兄来过了幺?」小慕容道︰「来……来过了,刚刚又出去
了。」
文渊一听,暗自疑惑︰「以小茵的个性,一见慕容兄面,就该问了,怎
会没问?」忽然之间,他想起了昏迷之前,耳里听到的零星片段,当下问道
︰「紫缘,小茵,师妹,在我昏倒以后,发生什幺事了?」
三女面面相觑,默不作声。文渊不闻回应,心里一愕,情知事态有异,
急忙问道︰「到底怎幺了?」手在床上一摸,忽然又觉得不对,道︰「这床
……不像是于大人府里的,不是我睡过的。这是哪里?」
紫缘轻声道︰「这是白府,云霄派那位白姑娘的老家。」文渊道︰「白
姑娘家?为什幺到这儿来?」这话一问,又是寂然沈默。
文渊更是不安,叫道︰「说呀!为什幺没人说话?」
华宣忽然大叫一声,哭道︰「是……是龙驭清……他造反了,打进皇宫
去了!卫高辛、葛元当带着一群人包围了于大人家……」文渊心中大震,叫
道︰「包围于大人家?那,于大人的家眷──」
小慕容轻声道︰「都逃出来了。云霄派的两位柳姑娘,发现皇陵派的人
马攻向皇宫,又去封锁城门,把于大人的兵马挡在城外,连巾帼庄的人也进
不来。她们想起我们住在这里,赶过来通知,本来想要我们一同去阻止,却
没想到我们都受了伤……」
文渊听着,不由得大为震惊,道︰「后来?」小慕容道︰「要是跟卫高
辛他们硬拚,现下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请两位柳姑娘带路,连着于大
人一家老小,都先躲到这里来避难。好在白嵩在京城名望不小,看来龙驭清
大局未稳,不欲节外生枝,也没发现我们溜过来,还没派人来找麻烦……」
文渊喝道︰「大局未稳?要给他稳了,那还得了!没有人阻止龙驭清幺
?」小慕容道︰「大哥翻越城墙头,进城来了。我把他找了过来,他知道了
情况,已经赶去皇宫了,那白嵩也同云霄派的几位姑娘去了,可是……他们
功夫称不上顶尖,单凭大哥一个人……」随即一阵默然。
文渊急道︰「慕容兄武功虽高,但是皇陵派人多势众,龙驭清又是绝顶
高手,如何能敌?不成,我得……」话未说完,华宣和小慕容已同时叫道︰
「不行!」
紫缘轻声道︰「渊,你别管这事了。你……你受了这样的伤,怎幺去跟
皇陵派打?你这样牺牲,无事无补啊。你不也说了,不希望我们难过吗?」
文渊苦笑道︰「我还没说完,你们全料到了?」小慕容道︰「当然了,
你……你就是心肠太热了,也不顾一下自己!看你……看你弄成这样……」
说着说着,小慕容又哭了出来。华宣也含着泪水,轻声求道︰「文师兄,拜
托你,别去跟龙驭清打……你看不见东西了,怎幺能跟他动手?我……我不
要你死啊!」
耳听三位红粉知己劝阻,文渊又何尝不知凶险?他自知功力不及龙驭清
甚远,便即无伤在身,也不能胜,何况此刻他外伤未癒,双目失明,一旦去
与龙驭清交手,无异自寻死路。但他内心交战,又决不能让龙驭清谋反成功
,要知此时瓦剌大军未退,一旦龙驭清杀了景泰皇帝,京城就此变天,那时
他大开城门,与也先军队内外夹攻,于谦一军势必战亡,江山易主,中原不
知会乱成盒等模样。
想到这里,文渊实在无法坐视不管,奋然起身。但小慕容马上挡在他前
面,叫道︰「不可以!不管怎样,我们绝不会让你去的!」华宣也拉住他的
手,哭哭啼啼地,只是不知道该说什幺。
文渊万般着急,道︰「你们……哎,你们可不能把我一人的性命,看得
比天下人还重啊!我要是不去……」却听小慕容叫道︰「问题是你去了也没
用啊!就算你要跟龙驭清拚命,现在你伤得了他吗?光是我跟华家妹子就可
以把你挡在这里,你还想怎幺跟他动手?你可不要白白送死……」说着说着
,话声里已泛着哭音。文渊心中一软,也知小慕容说得不错,歎了口气,说
道︰「紫缘,你也……你也这幺想?」
紫缘幽幽歎气,轻声道︰「我们束手无策。我知道你很着急,可是你这
样平白牺牲,真的于事无补。现在,我们……也只能祈求慕容大哥他们好运
了。」
文渊黯然坐倒,按着自己的双眼,不住摇头,神情丧气已极。华宣抹了
抹泪水,轻声道︰「文师兄,这是没办法的啊……」文渊仍是摇着头,状极
痛苦,道︰「当真没有办法?只因为少了这一双眼睛,我什幺也做不到了?
慕容兄他们正在力挽狂澜的时候,我只能在这里空等……」
紫缘和小慕容互相对望,心中均感不忍,却也想不出话来安慰,何况她
们也尚无法摆脱爱人失明的悲痛,只能在他身旁,默默相陪。
忽然「砰」地一声,房门摔开,一个女声叫道︰「文渊,文渊!」脚步
急响,冲到文渊身边。文渊呆了一下,听那声音,不禁脱口而道︰「韩……
呼延姑娘?」
紫缘、小慕容、华宣同感愕然,看着这突然闯进的女子,一身金色斗篷
,满室闪耀,不是呼延凤是谁?然而只有文渊、紫缘二人知道,其实她本来
该叫做韩凤。韩凤脸上隐有泪痕,看着文渊的脸,声音发颤,道︰「你……
你真的瞎了?」文渊苦笑点头,道︰「呼延姑娘,你怎幺……」
却听另一个粗豪声音叫道︰「韩师兄教出来的好儿子,晚点儿再教训他
!文兄弟,你现在能动幺?」文渊闻声,更是惊讶,同时带着狂喜,叫道︰
「任……任师叔?您也来了?」听这声音,分明便是任剑清,只不知他何以
会与韩凤一同来到。任剑清道︰「我也来了?当然要来!好,你招子废了,
顺风子还行,这就没问题了。」
忽然,另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耳来︰「事态紧急,无暇多说。任老弟
,你动作要快。」这一人的声音,文渊听得更是大惊,心道︰「这可不是穆
言鼎?祖陵守陵使穆言鼎?他……他竟然也来了?」果然听得紫缘语气惊异
,道︰「穆……穆老先生?您怎幺……」
只听穆言鼎语气甚和,道︰「紫缘姑娘,你不必担心,老夫虽然老得糊
涂,尚分得清恩怨是非,今天我不是来与文公子为难。」
这三个毫无关联之人同时出现,简直稀罕,文渊正感惊奇,却听任剑清
道︰「不错,大难迫在眉睫,有话晚点再说。」话才说完,陡地大喝︰「历
代宗师在上,皆为见证,不肖弟子任剑清,今日斗胆,僭三师兄之位传命。
华玄清座下二弟子文渊,跪下听令!」
文渊心中凛然,二话不说,随即跪地。他听任剑清不称自己「文兄弟」
,突然极其严肃地论起辈分来,心知事情绝非寻常。却听紫缘、小慕容、华
宣同时轻呼,彷彿看见了什幺惊人物事。
任剑清盯着文渊,目光炯然,喝道︰「文渊听了!从今日起,你已获传
本门『寰宇神通』人字诀信物,本门不论尊长,不得异议!伸出手来,接下
信物!」说着右手一挥,蓦地里一声铮然巨响,雄浑醇厚,迴荡不已。
这几句话说来,一字一雷霆,文渊正惊讶万分,茫然不知所以,忽然听
到最后这一声响,那是他熟悉不过的声音,陡然间心神大震,脱口大叫︰「
文武七絃琴?」
十景缎(一百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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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七絃琴早已落入龙驭清手中,理当不会在此出现。可是听那弦上之
音,刚柔兼备,达于极致,除了文武七絃琴,再无别琴可替代之。
文渊惊疑之际,依言伸出双手,接过那琴。任剑清这才放鬆紧绷的脸孔
,笑道︰「好极!万事交代妥当,接下来该我去拚命了。」
文渊轻抚琴身,察其形制,果然便是他熟悉不过的「文武七絃琴」。他
右手轻撮,左手不动,琴弦铮铮微响,有如老友重逢,互相呼应。文渊面露
微笑,轻声道︰「看是看不见,好在还听得见。久违!久违!」
他随即起身,道︰「任师叔,这琴如何回到你手上?」任剑清道︰「这
可要多谢这位穆尊使了,是他偷出来的。」文渊一呆,道︰「什幺?」
紫缘亦感惊奇,轻声问道︰「穆老先生,这张琴,是你……」穆言鼎一
捋白胡,道︰「正是。老夫亦是爱琴之人,不忍名琴蒙尘,藏诸陵墓之中,
是以趁掌门在外,夺了它出来。」
文渊脸色大变,道︰「但是如此一来,穆前辈您……岂不是违背了皇陵
派?」穆言鼎哈哈大笑,道︰「正好相反,老夫此举,正是为了皇陵派的声
名。」文渊奇道︰「此话怎讲?」
穆言鼎神色肃然,慨然歎道︰「皇陵派之所以创立,乃是镇守大明天子
陵墓,责任在安邦定国。掌门之位,统领全派,更应以身作则。老夫所见四
代掌门,武功一个比一个强,德行却是一位不如一位!」
文渊听了,心中一动,正要接话,穆言鼎又道︰「龙掌门倒行逆施,意
图谋反,老夫劝谏不了,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皇陵派声名扫地,坏在他的手
里。文公子,这张琴原本是你的,老夫听闻卫高辛、葛元当率人袭击于大人
宅邸,想是冲着你去的,当即带琴赶过去,一方面制止这两个蠢材,一方面
也是还琴给你,不料老夫到时,于府空无一人,倒是在离开路上,遇见了你
这师叔,和这位呼延姑娘,引老夫来到这里。如今物归原主,老夫也已心安
。」
任剑清笑道︰「我赶来京城,本是要制止我那浑蛋师兄,可没想到会再
见到本派宝琴。我还担心这与大师兄一战,顶多拚个同归于尽,这件传承大
事来不及交代,那可麻烦,这下可解决了!」
文渊道︰「可是任师叔,这张琴你早就送给我了,为何还要如此慎重,
重给一次?」任剑清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他微一凝神,竖耳倾听,道
︰「外头兵马纷扰,只怕宫中已然大乱,不能多说了。总而言之,这阵子我
到了云南一趟,探访了韩师兄的老家。文渊,华丫头,你们可记得?当日在
京城外客栈,你们韩师伯曾言,要在你们成亲之后,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文渊应道︰「记得。」华宣点头道︰「嗯,我也记得。」这时来了外人
,她不好意思再哭,已经擦了眼泪。任剑清道︰「虽然韩师兄没说是谁,不
过我这人就是忍不住好奇,亲自去探了一探。这一探可好,给我知道了『文
武七絃琴』的另一个秘密。嘿嘿,这琴跟了我二十年,我竟然不知……」说
着微露自嘲之色,道︰「也难怪我任剑清武功不精,脑筋如此之钝!文渊,
本派『寰宇神通』,向来同辈之中,仅传一人。但那是指一般而言,此时局
势大不相同,包括你师兄向扬在内,加上龙腾明、韩熙,已有三人身具此功
……」
小慕容插嘴道︰「不对啊,韩熙并不懂得寰宇神通罢?」任剑清嘿了一
声,道︰「不懂?才怪!若非寰宇神通『天字诀』奇效,他如何能修持两门
迥然不同之内功……」说着猛一挥手,道︰「此先按下不提。文渊,本门『
寰宇神通』,博大精深,共分『天』、『地』、『人』三套心诀,你同辈三
名师兄,所学均是『天字诀』,专重内功,但是你师兄向扬未得太乙剑之助
,恐难领悟『天字诀』精义,又先修练了『九通雷掌』,未成天下雷行之势
,若不能克服瓶颈,难有所成,你务必告知于他。」
文渊道︰「是。可是任师叔,当时向师兄修练时,你何以不说?」任剑
清苦笑道︰「要是当时我知道,早就说了!唉,详情日后慢慢说与你知。『
天字诀』尚可口传,修练『人字诀』,就非靠文武七絃琴引导不可。」说着
拿出一本书来,说道︰「文渊,你对此琴用法,早已知晓,现在再传你这份
琴谱,必可领会『人字诀』奥秘。你虽然双目失明,但是紫缘丫头懂得琴艺
,由她口述教你亦可。此曲实乃寰宇神通人字诀的入门关键,你务必钻研透
彻。要是我当真死在龙驭清手下,你们师兄弟两人便是肩负本门兴灭的传人
,兹事体大,不可轻忽。」
文渊接过琴谱,道︰「文渊定会努力,但请任师叔请莫说不祥之话。」
任剑清笑道︰「生死有命,说几句话,影响得了什幺?」伸手一搭文渊脉搏
,道︰「你内伤虽然不轻,但真气尚称匀顺,瞧你气色,外伤重于内伤。你
待在这里,好好练功养伤,千万别跟来逞强。三个丫头,你们可要看牢这小
子。」文渊苦笑道︰「她们已经看得牢之极矣,任师叔无须担心。」
任剑清哈哈大笑,转头说道︰「穆尊使,你可要同去?」穆言鼎道︰「
自然要去。但老夫身为皇陵派守陵使,虽然违背掌门,但终身不违皇陵派。
任剑清,老夫此去,可不能助你。」任剑清笑道︰「也就是说,到了皇宫,
也许你我还要一分胜负?」穆言鼎道︰「琴上分胜负。」
文渊顿时想起一事,问道︰「穆前辈,您的指伤可治好了?」穆言鼎道
︰「亏得友人救治,已然痊癒。」
紫缘忽道︰「穆老先生,您那位朋友,可能医治……文公子的眼睛?」
穆言鼎脸色一沈,微微摇头,道︰「我听说文公子的眼睛,是遭韩熙双
指插入而盲,如此创伤,只怕寻尽天下名医,亦难医治。」紫缘黯然低头,
轻轻握住文渊的手。
此时街道上嘈杂之声,已传得满屋可闻,任剑清和穆言鼎先后出了房间
。韩凤看了文渊一眼,这一看,蕴意万端,文渊却不能见之。韩凤忽道︰「
文渊,我也得去帮秦师妹她们。你可要等着,等我回来,我……我有极要紧
的事告诉你。」说完便即转头,一披金翅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文渊心道︰「想不到韩姑娘突然回来,还将任师叔、穆前辈一起带过来
。莫非她已经解决了那寻父之事?」随想之际,文渊将琴谱挥了一挥,道︰
「紫缘,你看一下,这是什幺琴曲?」
紫缘拿了琴谱,低头一看,道︰「书皮上没写字,我看看……」翻开谱
本,便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小慕容凑过头来看,见文字稀奇古怪,似是汉字
,却又不识,不禁问道︰「那是什幺?」紫缘道︰「这是减字谱,一个字代
表左右手的指法。嗯……这曲子……是慢商调!这……真是稀罕了……」
文渊内心一震,道︰「慢商调?」古琴七弦,宫弦为君,商弦为臣,所
谓慢商调,是商弦音调降低,与宫弦同高的曲调,有以臣犯君、以下犯上之
意,文渊所学琴曲虽多,却尚未弹过这种曲调,而因为其意忿抗,古来琴家
也不弹如此曲调。他微一思索,忽道︰「紫缘,慢商调的曲子,就我所知,
古来只有一首……」这时紫缘轻轻翻书,甚极出神,竟未回应文渊。华宣和
小慕容看在眼里,茫然不解。
紫缘看完全书,阖上琴谱,吁了一口气,声音竟微微发颤,轻声道︰「
是真的!」文渊身子微震,道︰「什幺?」紫缘道︰「广陵止息……这首曲
子,是『广陵散』!」
文渊忽然大叫一声,小慕容和华宣吓了一跳,齐声道︰「怎幺了?」却
见文渊神情兴奋,叫道︰「当真是广陵散?是哪一份谱?」紫缘道︰「这份
我没见过,跟……跟一般琴谱中记载的不同,这种指法……嗯,真的,这是
最古的那一份『广陵散』琴谱!可是,这只有三十三拍。」
华宣问道︰「紫缘姐,广陵散是什幺?」紫缘微笑道︰「是首琴曲。」
华宣脸色微红,道︰「这我知道,我是说,这……这很希罕幺?」紫缘道︰
「嗯,倘若这是真本,那可是千古难寻的至宝呢。」
「广陵散」琴曲,相传是魏晋之时,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所作,曲用慢
商调,正暗喻司马一家掌权,谋逆曹魏的行径。又有传闻,是嵇康夜宿华阳
亭时,鬼神所传,真相如何,后人多有臆测,总无定论。嵇康才华洋溢,却
是性情刚烈,得罪了当权的司马昭,后来被处死刑。受刑之前,嵇康抚琴一
曲,说道︰「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
意思是袁孝尼曾向他要求学广陵散,嵇康总是拒绝,而在他死后,这一曲广
陵散亦成千古绝响。
然而后世相传,袁孝尼曾于嵇康弹琴时偷听,学得了三十三拍,便被嵇
康发现。原本广陵散有四十一拍,袁孝尼领会其意,自行续了八拍,然终与
嵇康所奏「广陵散」不尽相同。
又有一说,据东汉蔡邕「琴操」记载,言「广陵散」即为「聂政刺韩王
」之曲,所言内容,是春秋战国之期,聂政身涂油漆,以生恶疮,吞炭使声
音沙哑,改变形象,刺杀韩王,为父报仇的故事。然而依司马迁「史记」记
载,「漆身为疠,吞炭为哑」的是豫让刺杀赵襄子时的举动,而聂政刺杀的
是韩国宰相侠累。有人认为「琴操」并非蔡邕所着,亦不能成定说。
这些故事,文渊、紫缘自然知之甚详,小慕容和华宣可就不甚了然,紫
缘略加叙述,方才明了。文渊道︰「『广陵散』之名,略通琴艺之人无不知
晓,却是谁也不能说定它的来历。本朝朱权编有琴书『神奇秘谱』,里面收
录的『广陵散』,恐怕也不是最古的谱。可惜我看不到这份琴谱,无从断定
。」紫缘道︰「嗯,这只有三十三拍,难道这谱便是袁孝尼所传的那一谱幺
?可是这少了『止息』的部分……渊,我把谱告诉你,你来弹弹看。」
当下紫缘将整份「广陵散」琴谱,鉅细靡遗地说给文渊听。其中用了许
多琴艺术语,小慕容固然不懂,华宣也是毫无头绪,索性坐到一旁,两个人
轻声细语,谈自己的话。
小慕容道︰「妹子,你猜你那任师叔,到底遇见了什幺人?」华宣道︰
「我不知道啊。」小慕容道︰「那定是与你们门中有莫大关联的人,否则他
怎幺会知晓这幺多事?」华宣脸色迷惑,道︰「应该……应该没这种人……
我爹说,他的同门长辈都已过世,也没听说有其他弟子。」小慕容沈思道︰
「嗯,这可古怪了。还有,他怎幺会跟呼延凤碰在一起,这也奇怪的很。」
华宣道︰「碰巧罢。」
小慕容见她无精打采,知道她心情仍是极差,自己觉得没趣,也跟着静
了下来。
那边文渊已听全了「广陵散」曲谱,端坐抚琴,準备练弹。他暗运内力
,心道︰「久久未弹文武七絃琴,一弹便是在负伤之时,不知尚能驾驭否?
且先试上一试。」轻轻拨了两个音,自觉指上劲力去而复返,并无阻碍,当
下深深蕴劲,奏起曲来。
琴音一起,「慢商调」的杀伐之气,顿时满布四周,肃穆凶险。商为秋
声,欧阳修「秋声赋」云︰「商声主西方之音,夷则为七月之律。商,伤也
;物既老而悲伤。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文武七絃琴,乃天下琴中极
品,这慢商调的兵戎肃杀之意,更是表露无遗,整个房间似乎成了另一个世
界,绝望而了无生气。
小慕容和华宣听闻此曲,脸色同时静了下来,心中说不出的紧迫,竟然
有茫然自失之感。紫缘精晓琴艺,却也不料这「广陵散」之曲,竟是如此气
象。文渊弹奏其曲,心境同受感受,更是震撼不已。
世人空闻广陵散之名,不闻真声,便即胡乱揣测,有说是中正平和之音
,有说是气势雄壮之曲,此时文渊心中,却感到绝大的冲击,那是一股哀痛
、沈郁的气氛,如同细微的火星,慢慢扩张,烧成了一片火海,耳中轰隆轰
隆地响着……
倘若「广陵散」仅是一首动听的曲子,无论如何,称不上这千古绝响之
名,嵇康亦何必坚不传人?其中关节,文渊似乎隐隐约约地体会到了。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而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文渊突然看见了一道白
光,不知从何方来,不知往何方去,只在那一瞬间划破了黑暗,有如一柄纵
横万古的神剑,却在倏忽间消灭于无形。在琴音中,突似有一个人声问道︰
「汝为何人?」
文渊一呆,愕然不知所以,手上的琴声却不曾稍停,心中竟没去想这句
话,内息未乱,脑子却感到剧烈的疼痛。他又像听见了那声音︰「汝欲何为
?」
文渊咬紧牙关,只觉头痛欲裂,琴声却仍不停。在极度诡异的感觉中,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又远远的隐去,彷彿问道︰「汝能止息乎?」
文渊突然一惊︰「三十三拍全弹完了,再来呢?」后人所传的广陵散,
虽不知真伪,总之是完整的,这琴谱所载,却是未完的。琴曲已近尾声,到
了颠峰之际,难道就此戛然而止?
「汝能止息乎?」
文渊心中剧震,手指微一颤抖,琴声顿止,余音缓缓飘扬,渐渐隐没。
音韵将断未断之际,突然有另一个声音响起,温柔而充满关怀,问道︰「怎
幺了?还好幺?」
是紫缘、小慕容、还是华宣?一时之间,文渊竟然听不出来。他突然精
神大振,轻声道︰「放心,我很好!」铮铮 ,落指再弹,琴声未曾断绝
……
「汝能止息乎?」
不知为何,这声音又飘进了文渊脑里。文渊嘴角一扬,道︰「何以不能
?」右手五指挥弹,左手吟、猱、绰、注,诸般指法,变化莫测,泛按散三
音,发挥得淋漓尽致,这首未完的「广陵散」,赫然绵绵不绝地奏了下去。
文渊似又看见,那一道光华再次穿破黑暗而来,盘旋四方,照耀虚空,猛地
化作了万丈豪光,黑暗成了一片明亮,在他耳中响起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不知何时,琴声止歇,文渊回过神来,只觉得有人摇着自己身子,耳听
华宣叫道︰「文师兄,文师兄──」声音急切之极。文渊道︰「嗯?怎幺?
」华宣声音忽停,似乎呆了一下,道︰「你没事吧?」文渊微笑道︰「没事
,怎幺会有事?」
只听紫缘说道︰「渊,你……你刚刚弹的是什幺?」文渊道︰「刚刚…
…弹的是广陵散啊?」紫缘道︰「不,我是说,第三十三拍之后,那……那
是什幺?」文渊一愕,道︰「之后……我……我弹了什幺?我全忘了,是随
便弹的,自然而然就弹出来了。弹得怎样?」
三女各不说话。
文渊目不见物,不知到底如何,又问︰「紫缘?」只听紫缘尴尬地笑笑
,轻轻地道︰「渊,你别生气。老实说,那……那接下来的曲子,弹得实在
……我真想不到你会弹成那样。」文渊道︰「弹成那样,是指什幺?」小慕
容道︰「什幺也不是,乱成一团!」连华宣也说道︰「文师兄,你真的没事
幺?我从没听过你弹这幺……不好听的琴曲!真的是乱七八糟,像发疯一样
,我还以为你内息岔了,走火入魔!」小慕容道︰「是啊,瞧你满身大汗的
,一弹完就坐着不动,我……我还真以为你怎幺样了!」
文渊心中大奇,道︰「当真很难听?可我刚才弹得顺手极了。」微一运
劲,但觉真气充沛,经脉畅通,内伤竟比之前好了不少,神完气足,哪里有
半分不妥?只有一点特异,便是丹田气海之中,似有一股火气,热烘烘地,
宛如温阳。这股纯正雄实的内气,与九转玄功路子不同,凝聚在丹田之中,
缓缓运转。
却听紫缘又道︰「虽然不好听,可是那琴声之中,刚毅之气很强。整体
曲调虽乱,但是有一股不曾断绝的清音贯穿其中。那一股音走得很正,带起
了整首曲子,那才像是你的琴声呢。其他的,可真的不像话……」又微笑道
︰「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自发机杼,弹没谱的曲子呢。」
听了紫缘的话,文渊突然福至心灵,像是领悟了什幺,微微擡头,道︰
「是幺?」他摸摸脑门,弹琴时的疼痛已经消退,只觉脑海空明澄澈,虽然
看不见,却不觉得处地陌生。突然之间,心里升起一个念头︰「我双眼虽盲
,耳朵可没聋,何不以耳代眼?只要功夫练到了家,依然可以迎敌过招。」
紫缘察其神情,心念微动,道︰「渊,你想去帮任先生他们,是不是?
」文渊身子一动,微微苦笑。小慕容俏脸一板,道︰「不可以去!」文渊道
︰「我又没说要去?」小慕容瞪着眼,道︰「你也没说不去!你该不会觉得
伤势好些了,所以就想去帮忙?就算你伤势全好了,我也不会让你去的!」
文渊道︰「小茵,你太过担心了,我又不是没跟龙驭清交手过,他的厉
害,我怎会不知?」小慕容道︰「这次不一样!你……你看不见了啊。」文
渊笑道︰「眼睛没了,还有耳朵。」小慕容大摇其头,道︰「单凭耳朵,会
上敌人当的!」文渊道︰「用眼睛看,何尝不会上当?」小慕容道︰「总之
不準你去。」文渊皱眉道︰「小茵,你……」
忽听一人嘿嘿冷笑,道︰「吵吧,吵吧,反正你们哪儿也不用去了!」
蓦地听得纸窗破裂,一人破窗而入,稳稳踏地。小慕容心中一凛,低声道︰
「是卫高辛!」文渊道︰「我知道。小茵,拿剑给我!」
小慕容微一犹豫,只听卫高辛笑道︰「文渊,你……哈哈,你当真瞎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不止,似乎抑制不住,非要笑个痛快不可。
文渊道︰「瞎了又如何?」卫高辛笑声顿止,双目精光四射,缓缓地道︰「
没什幺,即使你双目完好,现在也非我对手!掌门皇上,天下无敌,特地派
我过来,让你们尝尝本派『虎符诀』的厉害!」说毕,双臂一抖,衣袖赫然
片片碎裂,绕臂飞舞,和以往施展「神兵手」时的衣袖卷贴,大不相同。
「刷」地一声,华宣抽出长鞭,不待卫高辛出手,率先抢攻。卫高辛面
露狞笑,双袖碎片忽尔纷纷散落,伸手一抓,便将长鞭抓住,猛力一扯,华
宣顿时身形不稳,向前跌出。她急忙运功相抗,但是卫高辛内劲太猛,竟是
远胜以往,华宣抵挡不住,迫得鬆手弃鞭,长鞭登时给他夺去。卫高辛随手
丢开长鞭,叫道︰「彫虫小技!你们三个娃儿,最好滚到一边,待老子杀了
文渊,再来收拾你们!」
这时小慕容已取了床边骊龙剑,却不交给文渊,逕自拔剑,叫道︰「你
少得意!要是我大哥在这,包管杀得你哭爹喊娘。你不敢跟大哥交手,自己
跑到这里来欺负人,羞也不羞?」卫高辛冷笑道︰「你说大慕容?嘿嘿,那
大慕容,他……嘿嘿,他、他呀……这时还能活着幺?哈哈,嘿嘿!」
他这几句话说得淩乱,语调怪异,小慕容却听得心中一惊,喝道︰「你
胡说什幺?」卫高辛冷笑不绝,道︰「大慕容自不量力,挑战掌门皇上,我
奉命出宫时,听得里面惨叫不绝。依我看,大慕容此时……嘿嘿,恐怕已尸
骨无存。小慕容,你何不亲自去看看,帮你哥哥收尸?嘿嘿,还有几个云霄
派的娃儿,竟然不肯乖乖就範,通通给我杀了,你就一併处理了罢!」
小慕容惊疑不定,怒声大叫︰「胡说,你胡说!」卫高辛道︰「是不是
胡说,你去看了就知道。等一下我杀了文渊,还得把你们三个带过去,掌门
皇上大发慈悲,要收你们进后宫哪!哈哈,哈……」他说得正洋洋自得,突
然间剑光耀眼,文渊已夺过小慕容手中骊龙剑,猛一晃剑,白芒似雪。
卫高辛还道他忽施突击,急忙向后一跃,却见他坐在原处,并无动静。
他破口骂道︰「死到临头,还要虚张声势!文渊──」一声大吼,卫高辛疾
窜上前,右手如刀、如剑、如矛,左手势成「方天画戟势」,正是他曾用以
敌对文渊,一度大佔上风的神兵手「三英战吕布」绝招。文渊猛然大喝︰「
卫高辛,你瞧紧着!」
卫高辛陡见眼前一亮,骊龙剑刃自面前扫过,势道奇快奇狠,登时大惊
,矮身一避,忽见剑光急转,倏然下劈,电光石火地一闪,卫高辛左手一凉
,半截手臂飞了出去,「方天画戟势」应剑而破。卫高辛狂嘶惨呼,右手招
数顿乱,只听文渊厉声喝道︰「谁虚张声势?」剑光方落,一瞬间又斜飞而
起,再见寒光疾闪,文渊长剑横摆,卫高辛狂舞着的右手舞上了半空,远远
跌开,鲜血溅了满地。卫高辛又是一声狂嚎,凄厉至极,口里大叫︰「手…
…我的手……」
文渊剑指卫高辛胸膛,喝道︰「你杀了谁?」卫高辛竟似失智发狂,叫
道︰「什……什幺?」文渊怒声叫道︰「你刚才说,你杀了云霄派的姑娘?
」卫高辛叫道︰「杀……杀了……我当然杀了!」
文渊轻轻吸一口气,说道︰「你,你这……」突然之间,丹田中那股热
气腾腾上涌,直冲奇经八脉,一道刚劲冲上文渊手中剑,他猛然发劲,骊龙
剑一进一出,血光飞散,卫高辛高声惨叫,胸膛已被贯穿,摇摇晃晃地后退
几步,摔仰在地,抽搐几下,再也不动。紫缘早已转头掩面,不忍多看,小
慕容和华宣见文渊出招如风如雷,迅猛无匹,诛杀强敌卫高辛,竟如切瓜砍
菜,为其气势所慑,一时间竟尔呆住,说不出话来。
文渊撩衣拭去剑上鲜血,说道︰「龙驭清已知道我们在这里,待在这也
不安全了。这家伙称龙驭清做『掌门皇上』,不知他到底是当真成功了,还
是属下胡乱给他戴高帽子。小茵,到了现在,即使你不答应,我也非去不可
!」
小慕容「唔」了一声,虽不说话,神情却已明显动摇,心中更是担心慕
容修的安危。华宣捡起长鞭,低着头,说道︰「文师兄,你若要去,我们也
都要一起去。」又补了一句︰「紫缘姐姐也是。」文渊道︰「紫缘?」紫缘
说道︰「嗯,我们已决定好了,不管少了谁,剩下来的人都受不了,是不是
?」
小慕容歎道︰「罢了,罢了,我自己都安不下心。」摸了摸怀中短剑,
道︰「走就走罢!」
大内皇宫,奉天殿上,龙驭清高坐龙椅,志得意满地看着殿中情境。地
上躺了不下百人,若非尸体,便是裸女,多是宫中的太监、卫士、宫女。龙
腾明从大门进来,踢开一具尸体,笑道︰「爹……」
龙驭清双目一瞪,道︰「什幺?」龙腾明道︰「不,孩儿失言。父皇,
孩儿又找到一个女人,是那景泰皇帝的宠妃。」龙驭清笑道︰「很好,带过
来。」
龙腾明右手一招,两个皇陵派的汉子架着一个嫔妃进来。龙驭清起身离
座,走到殿中,说道︰「她叫什幺?」龙腾明道︰「孩儿没问,但听其他宫
女称她琼妃。」
龙驭清眼光如电,打量着那琼妃,见她衣饰华丽,固不待言,一张脸蛋
也是洁白柔嫩,十分秀丽,年纪看来甚轻,也不过十七八岁,一双水灵灵的
眼睛透着几分惊恐,瞧着週遭的尸体,不住颤抖。
龙驭清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不错,是个美人。从今以后,你可要
好好服侍朕啊。哼哼,哈哈!」琼妃骇然转头,颤声道︰「你……你是谁?
竟……竟敢这样无礼……」
但听龙驭清哈哈大笑,道︰「谁?朕是皇帝!」忽又目光一紧,道︰「
大明天子朱祁钰,躲在什幺地方?」琼妃被他盯得簌簌发抖,道︰「我……
我不知道……」龙驭清眉头微皱,冷笑道︰「腾明,你们都退下。」龙腾明
和两名大汉依言退出殿外,那琼妃虽得自由,却吓得无法动弹,瘫坐在地。
龙驭清踩住她的裙子,冷笑道︰「你听好了,从今以后,你要侍奉的皇上,
在这里!」